程归云不悦道:“谁敢这样说你,惹你不痛快。”
辛思鹭的唇齿间溢出戏谑一般的轻飘飘的笑声:“呵,是严锊呀。”
多可笑啊,一个武将,一辈子舞刀弄枪,才看过几本诗集,竟记住了这一句酸诗,来她面前卖弄。
程归云没忍住惊愕道:“你是不是记错人了?严锊他爱你最深,怎么会……”
辛思鹭扯下浴巾的带子,转身投入他怀中,在程归云脖子上留下一吻,声音柔媚:“已是故人,提他做什么,归云难道不爱我么?”
程归云伸手搂住一怀的温香软玉,视线却望向了空荡荡的门口。
辛思鹭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她退后一步,面色已经变得冷漠,转身去拿柜子里的衬衫:“既然你没有兴致,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也是时候回归人前,免得那群不安分的以为我死了。”
低头穿衣那瞬间,辛思鹭的眼底闪过讥讽,无论是古时候还是现在,男人都是这般,看得着吃不到的才最挂念,一旦得手便开始丧失热情。
偏偏一个两个都自诩最为爱她,为她付出良多,实则都在贪图她的年轻貌美,一旦容貌随岁月改变,那份热情也淹没在时间里,不复存在。
程归云估计贪恋的也是年轻时的“袁颖”,如今的她的确算不上鲜嫩,待换了容器……
程归云的确走神了一下,却不是因为没兴致,他将女人扯进怀里,手掌箍住她的后脑,埋下头,呼吸凌乱地与之交融。
“归云,你…唔…”
程归云眼睛始终睁着,余光看见一抹虚影消失在门口,才慢慢合上眼。
待华灯初上,程归云起身续上房间的熏香,为床上面露倦态的女人端来红酒。
辛思鹭眉眼带着懒散的笑意,如裹了蜜的钩子,充满依恋地趴在他腿上,喝他亲手喂的酒。
程归云见她脸上慢慢染上绯红,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轻轻抚摸她的背部,问她:“娘娘,你爱我吗?”
辛思鹭点头,困倦至极地打着哈欠:“归云这么好,本宫自然是爱你的…”
“为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好……”
辛思鹭翻了个身,灯影在她眸中摇晃,如潋滟的水波,她极少自称可见醉的不轻。
程归云起身看了一眼已经在屋里站着的虚影,用催眠一样的温柔嗓音循循诱导:“你为严锊生了女儿,是因为爱他吗?”
辛思鹭怔住了,随后盯着天花板,似乎想起了那个老实沉闷的男人,又痴又媚地笑了两声。
“当然……不是。”
程归云不再问,她却像是打开了话匣,越说越放肆:“爱和不爱,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问这个问题?很重要么,说白了不过是图本宫的身子和年轻罢了。”
“他们都说我爹深爱我娘,还给本宫取个名字叫思鹭,打着爱的名义,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想要霸占长得像母亲的亲生女儿,多好笑啊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又流了满脸的眼泪,像个小孩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无论本宫怎么求救,严锊那个呆子就是听不懂,非要去建功立业才肯回来求娶,若不是他,本宫何苦要去费尽心思勾引另一个老男人,困囿于深宫当中!全都怪他!本宫恨他!”
拼尽全力哭喊完之后,辛思鹭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抽泣中渐渐睡了过去。
程归云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抬起头看向半空当中的虚影。
黑铁制成的盔甲上有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刀痕,密织如网,足以见得它陪主人出入了多少次战场。
中年男人相貌平平,却有着不容忽视的肃杀气势,被生死磨砺过的眼神深沉如墨石,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朕知道了。”
程归云将被子拉高,按下灯:“出去说。”
他年少时确实爱慕过辛思鹭,却并没有到值得冲昏理智的地步,恰巧被她点出来,为了骗取信任顺势陪她演一演。
她因灵魂不支而传唤他的时候,程归云想起了程知礼说的那句话。
老天偏心那个叫做白柳琉的女人。
不然为何会在她手中一败再败,对上她便毫无胜算。
在这种局面之下,程归云有了他自己的计划。
他把严锊请出了山,交换条件是帮严锊问出辛思鹭的真心。
程归云和严锊走出房间,顺着电梯下到一楼客厅,程归云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喝下肚之后冷静不少。
他抬头问严锊:“你怎么想?”
程归云的想法和辛思鹭一致,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贪图对方身上的优点。
容貌,家世,才华,品质,人格魅力,情绪价值等等诸如此类的……
他之所以会爱上辛思鹭,爱的也是她如同神女一般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气势。
当她为了活命而甘愿走下神坛,蜷缩在他怀里示弱求助的时候,那份扭曲的爱意便所剩无几,她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失去筹码的交易对象。
是的,爱情在程归云眼中和交易没差别。
可严锊明显陷在往事当中,露出了恍惚失神的表情,程归云很难理解,并且觉得可悲。
关在潼丘村七百年了,他的这位祖先还没走出那个女人的情感控制。
辛思鹭疑心他是为了讨她欢心而留长发模仿严锊,他没解释,却在心中不屑至极。
严锊?除了常年征战,沾染多重杀戮,有寻常鬼魂不能匹敌的武力之外,完全就是一个自诩深情,实则被辛思鹭玩弄于股掌的蠢人。
他留长发只是个人癖好,与严锊这个蠢人毫无关系。
程归云有些不耐烦了,但他掩饰地很好,语气平静:“你帮她和袁天师完成了神兽阵,保她这些年来永享青春和荣华富贵,已经算是偿还了,难道还想再看着她为了长生不老,在包括我在内的男人之中辗转承欢?”
光是心甘情愿看着辛思鹭和其他男人欢好的这点,程归云就学不来,也想不通。
古往今来,严锊头顶的绿帽子都快堆成圣诞树了,他还对人家死心塌地。
这么伟大的奉献式真爱才应该载入史册。
严锊总算回神,沉闷地低声叹道:“朕对不住她。”
一句话,程归云差点摔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