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家里做的牛肉酱意大利面条材料足。用了一大块牛肉和四个西红柿,一个洋葱,熬酱的时候李先生还加了一些番茄酱在里面。每一根面条上都包裹着浓浓的牛肉酱。
面条做好,等到用罗勒叶做点缀的时候,莹莹拽着爸爸的手说:“我来!我来放!”
李先生把手里的叶子递给了莹莹。小姑娘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在每盘面条上面放上了两片绿油油的装饰。回头问垚垚:“哥哥,好看吗?”
垚垚说:“好看好看,快点端出去吃吧。我都饿了。”
虽然哥哥的语气有些敷衍,可得到哥哥夸奖的小丫头还是很高兴。
李先生无声地笑了一下,对儿子说:“把你和妹妹的端出去吧。”
然后又对丽芳说:“这一盘你们吃。”说完就端着另外一盘出去了。
因为有了亲手做的意大利面,今天的晚餐大家都吃得很高兴。
三个保姆在开吃之前,李小姐说:“等一下。”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垚垚今天吃完自己盘子里的,又添了一些。
原本吃饭爱说话的莹莹,今天也顾不上说话了。李太教她用叉子把面条卷起来放进嘴里。她学得很卖力,很忙。嘴和手都很忙。
几个保姆就没有那么文雅了,在厨房用筷子吃。还挺方便,在丽芳看来和沙县小吃的拌面条类似。
孩子们埋头只顾着吃,李先生夫妇偶尔闲聊两句,一顿饭在轻松的氛围里结束了。
饭后,一家人去了沙发那边吃水果聊天。
不一会儿,钱小姐打电话来了。
只听垚垚说:“妈妈,我爷爷说暑假的时候他想回老家去住一段时间了,我也要去。让君君和我一起去吧?”
钱小姐有些吃惊的问:“什么?”
垚垚又重复了一遍。
过了一会,钱小姐才说道:“去那么远啊?妈妈可不放心你们去。留在家里多好呀。上上补习班,妈妈有时间了带着你们在附近玩一玩,不好吗?乡下生活可是很无聊的哦。什么都没有,你吃饭还要自己去地里摘菜。”
莹莹一直在小声嘀咕:“我也想回老家,我也想回老家。”
李太也不理她。由着她自己嘀咕。
垚垚有点着急了,有些结巴地说:“可是,可是那里有山还有水,赵伯伯说农村很好。爷爷说那里还有我们的亲人呢。我想去看看。”
莹莹小声说:“有姑姑,小崔。嘻嘻。”
钱小姐在那边低声说:“你爷爷的爸爸才十几岁就出来了,现在还有什么亲人啊?”她那边传出来放东西在桌上的声音,可能边讲电话还边在做什么事。
又提高了声音说:“儿子,爬山咱们在深圳就可以爬。水是很危险的,那种大水塘里的水很深的。”
垚垚说:“你不想让君君去?”
钱小姐说:“我也不想让你去。”
垚垚说:“我都和爷爷说好了。”
李先生咳了一下小声说:“这件事慢慢考虑。”
垚垚说:“妈妈,那我再想想。”
说完就挂了电话。
莹莹有些可怜巴巴地对哥哥说:“我妈妈也不让我回老家。”
垚垚不满地说:“她们俩难得一条心。”
李太说:“老家有什么好回的?地上还有鸡屎。踩到你们鞋子上,再带到屋子里面去。”
李先生被茶水呛到了,急得他咳了起来。
李太取了一张纸巾递给他说:“我说错了吗?”
李先生平静下来后笑道:“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李太有些娇蛮地说:“那你别管。”
玉娟笑得肩膀发抖。丽芳发现玉娟笑点很低。每次想笑又不敢大声笑。
莹莹说:“让阿姨洗啊!”
李太说:“你别想着去啊,两天就给你晒得黑不溜秋的。”
莹莹一脸不服,大喘着气好久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叹了一口气,叉了一块水果吃了起来。
这大概是李太和钱小姐唯一一次意见相同的时候吧。挺意外的。
洗碗的时候,极少失手的丽芳,竟然手一滑,打摔了一只盘子。
并不是掉在地上碎的,是拿着盘子在水池里冲洗的时候,掉在放在水池底的盘子上了,不到十公分的上下高度,就碎了。而且还是两个都碎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以前也这么掉过,没有碎。
李小姐见了,放下正在揉的面团,走到水池边看了看说:“走神啦?”
丽芳点了点头,赶紧伸手把碎片从水池里捡了出来,暂时先放在灶台上。
李先生慢悠悠出现在了厨房门口,很淡定的问:“盘子碎啦?”
丽芳说:“嗯。手一滑碰到池子里的盘子上就碎了,我也没有举得很高啊。”
李先生温和地说:“盘子用久了有裂痕就是容易碎,小心扎到手了。”
边说边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说:“牛奶就剩这几瓶了吗?”
李小姐说:“昂。明天让老赵再买点回来。”
李先生说:“我和他说吧,我想换个牌子了。”
李小姐说:“那好吧。”
盘子碎屑还没收拾干净,丽芳的电话就响了。
丽芳收拾干净再打过去要,可电话契而不舍的响着。
接起来,是老公打来的。肯定是晚上又不加班。
想起他打架丢了工作,现在在一家小厂仓库做搬运工,工资低还没社保这件事情,丽芳顿时心里就冒火了,没好气的说:“有什么事啊?我正忙着呢。”
那边出现的却不是往日粗犷嘹亮那个熟悉声音,而是咝咝吸着气,很痛苦的声音:“我的脚被压了,正在去医院的路上,我告诉你一声。”
丽芳心里一惊,问:“压得严不严重?”
那边哎呀了一声说:“反正流了好多血,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
丽芳直觉是不是被叉车压到了?可现在来不及问,问了也没有用。
丽芳说:“你把那家医院的名字发给我,我马上去。”
说完哆哆嗦嗦解下围裙,顾不上清理那些碎屑,手也来不及洗就要走。
李小姐问:“出什么事了?”
丽芳说:“我老公脚被压了。”
李小姐问:“什么东西压的?”
丽芳回答不知道,人已经回了房间。
没用五分钟,胡乱收了一套衣服。出来只有李小姐一个人站在客厅中间。
丽芳说:“我先走了,你告诉一下他们吧。”
李小姐说:“你快走吧别管了。”说完跑在前面去打开了院门等着丽芳。
丽芳出了院门,开始朝小区外跑了起来。
跑了几步,猛然想起自己还没叫车。这里坐公交车要走好一会,而且还不一定一去就能坐上。
又停下来,站在路过打开软件叫车。巡逻的保安笑着和丽芳打招呼。
丽芳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叫好车,显示还有十五分钟到达。理智告诉丽芳完全可以走路,因为就算跑到了小区门口也得等着。脚下却又开始跑了起来。
跑到一半,电话又响了。丽芳掏出来一看,是赵师傅:“你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丽芳说:“小区门口。”
“我马上到。”说完赵师傅就挂了电话。
还没到小区门口,赵师傅就追了上来。
两人都没说话,丽芳打开手机取消了订单,又把老公发来的那个医院输入地图,开启了导航。
正是晚高峰,路上很堵,丽芳心里着急,可也使不上劲。
一向稳重的赵师傅一言不发,只是对那些见缝插针起超车的车辆不再像平时那样礼让,分毫必争。
又一次等红绿灯的时候,丽芳死死的盯着前方指示灯的时间。
赵师傅说:“你如果实在着急的话,问问他到医院没有?情况怎么样?”
丽芳拿出手机,拨了一半又取消了。
“他现在肯定很疼,还要做检查,我问了对他也没什么用。还是过去再看吧。”
到医院的时候,脚上的出血已经清理过了,不过还在血渍渗透出来,正在拍片。
厂里安排了司机送他来的,说是叉车开过来的时候太快了没躲开,压到了。
片子拍出来,医院看过后,没有做多的判断,让再做加急ct。
做完ct要等一会才出片子。丽芳看着老公伤了的脚,几个脚指趾头都包着看不见,脚背已经肿得老高了。
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左胸前写着厂名,下面的裤子上沾了很多灰,丽芳伸手拍了拍,也没拍掉。一只脚穿着拖鞋,伤了的那只脚穿不了拖鞋,裸着。
丽芳看了看老公,隔着口罩也能看出他惊魂未定中带着满脸痛苦,闭着眼睛,嘴里不停的咝咝吸着气。
这一刻,丽芳觉得他很可怜,也很心疼他。
问道:“你穿着拖鞋上班的?”
丽芳老公回答:“太热了,大家都穿着拖鞋上班。又不是我一个人穿。”
丽芳有些无语。在仓库上班怎么能穿拖鞋呢?就算没有叉车,也有重物,箱子什么的,容易压到脚。
送他来的那位司机是个看起来30多岁的男人,对丽芳说:“厂里规定是不能穿拖鞋的,可还是有很多人穿。穿拖鞋凉快一点。”
看来厂里的管理挺乱的。丽芳也不好说什么了。
丽芳老公又吸了一口气之后说:“天天都不加班,偏偏今天加班。”
丽芳想回一句:这关哪一天加班什么事呢?
他每次有什么事,都喜欢用运气不好来做总结。
看他疼成那样,也只得安慰道:“你今年运气不好。但愿没什么事。”
ct结果出来后,几个人拿着片子去找了医生。
医生也不看他们手里的片子,说是电脑上都有。
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下了个结论:大脚指的骨头轻微变形了,但没有断。
压得有点扁了,医后最后说了一句通俗易懂的话。
丽芳问:“会影响以后走路吗?”
医生的眼神在镜片后显得理智而冷漠:“按理说这种情况能恢复,不过也看个人具体情况。”
丽芳问:“那要住院吗?”
医生又看了看片子,思考了一会说:“住几天吧。观察 一下,打些消炎针。”
还得做核酸,于是丽芳两口子又去做完核 酸。出示之前的码,才算办了住院。
送老公来的那个司机已经走了。
赵师傅看了看丽芳两口子说:“要买些什么东西的,我去给你们买来吧?”
丽芳说:“不早了,赵师傅你快回去吧。一会我去买。”
丽芳老公疼得呲着嘴说:“赵师傅,谢谢你送她过来。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赵师傅也走了。
丽芳就在医院里的超市买了些东西。
住院部很安静,有点庄严肃穆的感觉。去了病房,大概因为检测结果还没出来,所以分了一间没住人的病房。等于是独立病房了。
关上病房门,丽芳帮他擦了擦,就换上了病号服。
刚一躺下,丽芳老公就说:“穿拖鞋是违反厂规的,也不知道厂里会不会给我报销个人出的这部分?还有这间病房本来是三人间,现在我们俩住,也不知会不会收贵一点?”
送来医院的时候,厂里给了一点费用来的。可是不够,最终怎第算也不知道。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李太打了个电话来:“阿姨,你老公的脚怎么样了?”
丽芳的心情完全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忙回答道:“应该不要紧的。医生说大拇指压得有点扁了,能恢复。”
李太说:“哦,那就好。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丽芳说:“我老公住院了,我想在这边陪护几天,脚下地不方便。没法自理。”
李太说:“我知道了。那你好好照顾他吧。”
丽芳回答:“谢谢啊。”
李太挂了电话,丽芳老公说:“要不你给我买根拐杖用,你明天下午回去吧。不能两个人都耽误工资啊。”
丽芳说:“我好多假都没有休呢。正好陪你几天,就当休息了。”
丽芳老公说:“你不是说他们家一天也离不得保姆吗?”
丽芳说:“他们自己会想办法的。你不一样,除了我照顾你,还能有谁?”
丽芳老公说:“如果是严重一点的,没有家属厂里会找人来的。”
丽芳说:“厂里人能有我照顾得好吗?”
丽芳老公露出一个笑容说:“那是。”
这一刻,丽芳觉得自己和老公很亲,是最亲的人。而且是在异乡相依为命的那种亲人。
丽芳难得温柔地说:“等你好了,以后记得不能再穿拖鞋上班了,要保护好自己。”
平时倔强的这个男人,不停的点着头。嘴里嗯嗯应着。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
丽芳隔一会就问他疼得好点没有?
丽芳老公总会说疼得好些了。可因为疼痛,嘴里仍然不时发出闷哼。
半夜十二点了,他还疼得睡不着,丽芳冲到护士台去说明了情况。
小护士说:“医生开了药在这里,说疼得睡不着就让我们给他吃。”
于是,把药拿回病房给他吃了。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才慢慢平静下来了。
丽芳也在邻床睡了。虽然没有被子,但上面铺着雪白的床单,把空调开高一点不用盖被子。
大概是因为知道脚没有大事,所以这一晚两个人都睡得还挺好。
第二天,挂了大半天的点滴,丽芳坐在相邻的病床上帮他盯着药瓶。
两人不时说几句老家的事情,说着儿子小时候的事情。说着厂里发生的一些人际关系方面的事情。
一天三顿按时叫外卖吃,午饭后还小睡了一会,实在没话说的时候,两个人就各自刷手机。
病房里空调温度适宜,丽芳老公说话不再那么硬梆梆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病房里的日子,倒也安静温馨。
下午的时候,厂里有个女人打了电话来。问了问伤情,又问了有没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厂里做什么?
丽芳老公嘿嘿笑道:“旁的不需要。就是需要给我把个人缴的这部分报销。还有能不能给我算上工资?”
女人在那边说:“这些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哟。要等他们开会的时候研究一下。我现在是问你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的?”
丽芳老公说没有。
那个女人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让安心养着,不要想太多,厂里会合理的处理之类的。
挂了电话,丽芳问这个人是谁?
丽芳老公居然也不知道。只说:“可能是厂里行政部的文员吧?要是看到人我应该能知道她是什么职务,听声音听不出来。”
丽芳说:“她刚才打电话难道没有说自己是谁?”
丽芳老公说:“她还真没说,我也没有问。就是厂里的管理人员,还能是谁呀?”
丽芳说:“有这么不专业的管理人员吗?连我们老板住的小区保安接电话还自报家门呢。”
丽芳老公又嘿嘿笑了:“人家高档小区的保安都培训过。我们这样的厂里,什么人都能做管理人员。”
说的合情合理的,丽芳便没有再问下去了。
第三天的时候,李先生打电话来了:“大姐,你老公伤好点没有?”
丽芳说:“好点了。他还要住几天,我这两天就回去了。”
李先生说:“没关系,我就是问一下。”
老公的脚不用拐杖可以一步一挪的走路了,医生说大概还住个三到四天就先出院,回去调养。
丽芳自己的这个月的四天假已经休完了,老公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丽芳就回去上班了 。打工人的工资就是用时间换来的。
老公今年步步都踩不到正点上,也不能指望他挣钱了,丽芳的工作就显得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