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慵懒闲适地洒落在饭厅那边的落地窗前，光洁的楼梯上反射出木质扶手的倒影。
此刻年过60的黄老太太完全不用扶手，弯着腰一步两个台阶的奋力奔爬在楼梯上。
丽芳也跟在她身后。
上得楼来，先去房间看了莹莹。
又出来客厅里，黄老太太一拧主卧的门，开了。回头皱着眉问丽芳：“门都不锁的吗？”
丽芳说：“从来都没有锁过。我上户这么多年都没锁过。”
黄老太太盯着丽芳，她的脸上皱纹并不多，不过眼睛周围明显松驰了。眼珠有些混浊。这会很有几分严肃。
丽芳受不了这种压迫感，把眼睛转向了别处。
黄老太太说：“平时不用锁，明摆着他们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住，为什么也不锁呢？”
她说完就进了主卧，丽芳就在门外看着。
黄老太太把头探进卫生间看了看，又进了衣帽间，再来到床前问：“床单换过没有？”
丽芳马上回答：“换了换了，他们一去医院我就给换了。”
这一点似乎还挺满意，黄老太太点了点头出来站在门口对丽芳说：“阿姨，我知道你做了很多年了。小李和小艾对你也很信任。我刚才说这话，也是为你好。”
丽芳忙不迭地点着头。
黄老太太扫视了一圈小客厅的几只形状各异的古董，放缓了声音说：“你也看到了，家里都放的是些什么东西。何况卧室？人多手杂，把门锁上吧。”
说做就做，丽芳赶紧去一楼拿了钥匙上来锁上了。而且还把钥匙交给了黄老太太。
虽然李先生夫妻不在家里住，可每天的例行打扫还是有在做的。莹莹有时候也会跑进去玩一会。
现在锁上了，也好。
黄老太太拿了钥匙在手上，又去到莹莹门前。
小丫头撅着屁股，双脚和双手都撑在床上准备爬起来。嘴里还吭吭叽叽的。
黄老太太快步上前叫道：“宝贝醒啦？”
莹莹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见到外婆 ，眨着眼睛看了 一会。懒洋洋的叫了一声：“外婆。”
黄老太太问：‘要喝水吗？’
莹莹点了点头。丽芳赶紧去饮水机那里打了水端过来给。
莹莹就着外婆的手喝了好几口，才用手把杯子给推开了。
喝了水，莹莹也就清醒了，开始问东问西的。问外婆有没有去医院看妈妈，又问外婆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坐飞船来的。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的。
黄老太太见莹莹精神这么好，脸上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哈哈笑着和外孙女聊天。又说道：“妈妈给你生了个小弟弟，莹莹有弟弟啰，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莹莹啦。有弟弟保护我们是不是呀？”
莹莹说：“还有哥哥。”
黄老太太脸上僵了僵说：“对，还有哥哥。”
穿衣服、上厕所、简单洗漱了一下，黄老太太牵着穿戴整齐的莹莹出了卧室。
丽芳提着黄老太太带来的包，准备给她放到三楼去。
黄老太太见了，说：“我和莹莹住一个房间吧。方便照顾她。”
丽芳一下子就傻眼了。她怕是不知道自己呼噜声地动山摇吧？
想了想，丽芳说：“阿姨，莹莹每晚要洗澡，讲故事、读绘本才会睡的。您这么大年纪了，哪有让您来做这些的道理呢？”
黄老太太笑哈哈地说：“阿姨呀，你把她哄睡了再走。 你们年轻，瞌睡多晚上照顾不到孩子，我觉少，正好晚上能起来看看。”
算了，黄老太太现在就相当于钦差大臣。丽芳把包重新放在了椅子上，就下楼去了。
看到丽芳要走，莹莹着急地叫：“阿姨，你也在这里陪我。”
黄老太太说：“阿姨要干活，外婆陪你吧。”
听她这么说，丽芳就下楼了。
大概是因为莹莹发烧的原故。李老太太下午又过来了。
当时黄老太太带着莹莹在客厅里看电视，丽芳在做饭。
丽芳小跑着去开门时，黄老太太从沙发上直起身子问丽芳：“是谁呀？”
丽芳朝大门外望过去，已经看到了一身穿着考究的李老太太。便说道：“莹莹奶奶过来了。”
黄老太太马上从沙发上直起了身子，把手机按了屏保说：“那快去开门吧。”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理衣角，又扬起手顺了顺头发，坐得端端正正的。
李老太太还在门外换鞋，黄老太太就起身站在了大门口说：“莹莹奶奶过来啦？莹莹，快来叫奶奶。”
李老太太是比较斯文的人，说话自然也就慢了半拍。
待莹莹甜甜地叫过奶奶后，李老太太才面露微笑地说：“亲家母来啦？”
李老太太说着就坦然自若地进屋了。
黄老太太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跟了进来，又叹了一口气说：“小艾才去医院没有几天，莹莹就发烧了。家里就两个保姆带着两孩子，叫她怎么能安心养身体呢？您也知道，女人生孩子，这月子如果做得不好，影响可就大了。”
李老太太说：“您说得也对。不过呢，我虽然没住在这边，每天都过来看了。孩子发烧让阿姨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黄老太太哈哈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李老太太又提高了些音量，语气也热情了些说道：“不过啊，您能来是最好的。有您在这里看着，小艾心里就踏实啦。我呢，也不用每天惦记着过来了。”
黄老太太说：“瞧您说的，有您每天来看，小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只不过啊，小艾说了，您身体也不太好。不能太劳累。让我来呢，阿姨们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我搭把手。”
李老太太说：“是啊，人老了，不中用了。”
黄老太太说：“哎呀哈哈哈，您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可您是有福之人呐，一辈子用惯了保姆，我呢家务活都是自己做，就是个劳碌命。”
李老太太说：“那就辛苦您啦。”
客厅里有短暂的沉默。
然后李老太太说：“莹莹，午睡起来头脑清醒，我们不应该用来看电视，应该学习才对。”
黄老太太马上说道：“是得抓紧学习。不过呢，我觉得适当的看电视也能增长孩子的知识。特别是现在的教育频道，有很多科普常识。”
丽芳出来找东西，见李老太太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盯着电视屏幕说：“这是动画片。”
黄老太太脸上略显尴尬地说：“是啊，让她放松一下。莹莹，再看一会就来学看图识英语啦好不好？”
孩子很乖巧，马上回答好。
朝那边望去，李老太太那么优雅地坐在那里，如果她再戴上一副眼镜，丽芳都要以为她是某个离休老教授了。
客厅里沉默了一会儿后，黄老太太有些兴奋的说：“亲家母啊，广东讲究多子多福。要说老来福，没有谁能比得上您，四个孙辈，两男两女。这走出去，不知多少人会羡慕你呢。”
李老太太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有几个孩子都是缘份，没什么可羡慕的。”
黄老太太打着哈哈说：“那是。”
又坐了一会，李老太太说：“楼顶在装修，我上去看看。”
黄老太太吃惊的问：“楼顶在装修？已经装修得这么好了，还在装修啊？”
李老太太淡然道：“他们想在家里装修一间健身房。”
黄老太太马上说：“哎呀，这是好事情呀。小艾产后正需要运动恢复呀。我和您一起上去瞧瞧 。莹莹，你先看会电视，我陪奶奶上去看看。”
很快，两亲家就下楼来了。
施工队下班走后，黄老太太问李小姐：“刚才他们带走的是什么？”
李小姐说：“建筑垃圾和工具。”
黄老太太说：“以后所有带出去的东西，都应该检查一下。这个家里呀，现在男女主人都不在家，如果不看好一点，保不齐就有人顺手牵羊。哼哼。”说完了，眼睛像梭子似的对李小姐上下打量。
李小姐说：“我一直呆在楼顶上呢。”
黄老太太不信任的撇了一下嘴角说：“以后拿到一楼院子外面了再检查。”
李小姐张嘴想说什么，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大大的吸了一口气。
黄老太太又正色问：“这些个材料费，人工费之类的，有没有提前和我女婿报备？”
李小姐说：“报备了呀。”
黄老太太想了想，说：“你把合同拿给我看一下。”
说完了，看了看李小姐沾了一点灰尘的手。又补充道：“不用着急，等你有空的时候。”
李小姐脸上的愤色一闪而过，沉着脸去了洗手间。
莹莹高兴地说：“外婆，我哥哥快回来啦。”
黄老太太一改刚才的严肃，马上就堆起了笑容说：“是吗？等哥哥回来了我们就吃饭。好吗？”
莹莹说：“吃完饭我和哥哥跟周老师学习。外婆你呢？”
黄老太太说：“外婆就看着你呀。”
小刘的车子又停在院外了，莹莹一见到就跑出门口。
丽芳打开院门，垚垚朝院子里走。莹莹急忙迈下台阶叫：“哥哥，外婆来啦。”
垚垚今天有点不高兴，一声不响把书包放在门口的地上，打开鞋柜开始找鞋子。
莹莹又跑过去站在哥哥面前说：“哥哥，外婆来了。”
丽芳和小刘打了声招呼，就朝屋内走。
垚垚看了一眼莹莹说：“我知道了。”
丽芳问：“你怎么啦？”
垚垚拿起书包就进屋了。
黄老太太本是坐在沙发上，含笑看着刚进屋的垚垚，没有先开口。
垚垚扬起手正准备把书包扔在沙发上。看了黄老太太一眼，朝沙发前走了两步，轻轻放在了上面。小声叫道：“外婆来啦。”
黄老太太脸上的笑容这才完完全全的绽放开来：“垚垚回来啦？赶快洗手吃饭吧。”
垚垚朝洗手间走去，莹莹跟在后面。垚垚说：“跟着你外婆去，我要上厕所了。”说完把门给关上了。
莹莹在外面站着。
丽芳说：“快过来。哥哥在上厕所呢。”
莹莹跑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 扭着身子看着洗手间的方向。
只等垚垚一出来，她就欢叫着：“吃饭喽。。”
边说边去拉外婆。
祖孙三人在餐桌上吃饭。两个保姆在厨房。
席间，黄老太太边吃边照顾莹莹。垚垚一直不怎么说话。
吃了一会，黄老太太突然朝厨房叫道：“小李。你来一下。”
李小姐慢腾腾的起身，走到餐桌前问：‘什么事？’
没有称呼，没有笑容。
黄老太太说：“你和他们说一下，让他们用吊车吊材料上楼，这个家用电梯是坐人的，可不能给他们运材料。”
李小姐有些为难的说：“咱们这里的装修工程不算大，每次他们运材料我也专门看过，没有超载。如果再用吊车，还要增加成本。”
黄老太太停下吃饭，看着李小姐说：“这是他们的事情。”
李小姐说：“为了赶在李太从月子中心回来之前完工，我们应该尽量配合他们施工，给他们提供尽可能的方便。李总也说过，只要他们能保质保量的按期完成，在价格方便也不用压他们的。”
黄老太太说：“他做老板的人，只要效率，他当然可以这么说。可你是具体负责的人，能争取的也要尽量争取呀。”
李小姐没有说话。
黄老太太说：“我来了几次，发现你用东西都很浪费，还是要注意一下这方面。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小姐说：“还有事吗？”
黄老太太这才说道：“没有了，你再看看吧。”
李小姐第一次露出生气的脸色，语气重重的说：“我知道了。”
说完回了厨房，饭也不吃了。坐在那里发信息。
晚饭后，丽芳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拿起手机拿到了院外。
拨通了李先生的电话，第一句话就问：“李总，方便说话吗？”
李先生回答：“方便。”
丽芳把黄老太太要自己和莹莹住一个房间的事情说了，最后还特别说道：“我是怕她老人家打呼噜影响到莹莹睡觉。”
李先生说：“我知道了。”说完，那边就不再说话了。
丽芳挂了电话。
回屋的时候，李太的语音就打到黄老太太的手机上了。
那边说的什么听不到，只听黄老太太说：“声音能有多大？小孩子睡觉沉。睡着了根本就不会醒。”
“你就是心大。我是不是早就说过这么小的孩子不能一个人睡？”
“好吧，家里不用你担心，好好养身体吧。妈帮你看着呢。”
“你有空了，把孩子的照片再拍几张给妈看看，也给莹莹看看，哈哈哈。哎呀，长得可真好。比莹莹小时候还胖呢。”
“又长大啦？也是，小孩都是见风就长的。一天一个样。”
“哎，好好，先挂了。”
垚垚吃了一会水果，拿起书包急匆匆的对莹莹说：“走吧。”
莹莹立马放下手里的水果叉，嘴里还塞的鼓鼓的。从沙发上溜下来，边对外婆挥着手，边跟在哥哥后面朝楼上跑。
黄老太太起身跟了上去说：“你慢点跑。急什么呀。”
莹莹也不听，仍蹦跳着跟着哥哥跑。
片刻，黄老太太下楼来了。笑着对丽芳说：“真有意思。这么点孩子，有模有样的坐在那里学习呢。”
丽芳回头，笑着说：“她跟着周老师学习有一段时间了。刚开始有时候也会坐不住。现在越来越好啦。”
黄老太太自豪的说：“小艾小时候也是这么听话。我们家的孩子都不错。刚出生的这个小的，长的也好看。”
说完，拿出手机来，翻出照片给丽芳看。刚出生的小孩全身粉嫩粉嫩的，头发很黑，脸也很饱满。比莹莹小刚出生时个头大。
丽芳正在想词夸小孩。黄老太太无限满足的说：“总算是儿女成双了。长得和莹莹小时候一模一样。呵呵。”
丽芳说：“这孩子无论怎么长，肯定都帅。因为你们两边就没有难看的人。遗传好。”
黄老太太听了，更加高兴了。
丽芳趁机问：“要不要我去把房间给您收拾一下？”
黄老太太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还是我以前住的那一间。住习惯了。”
丽芳说：“好的。”
黄老太太说：“我认床，换一张床不一定能睡着。”
丽芳说：“也是。”
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赶紧收拾完去三楼，这些活，早做早了。
丽芳在三楼收拾的时候，黄老太太上来了。和丽芳一边一个铺床单，两人合力套了被子。
想起三楼的客厅和书房也有两天没有擦了，今天顺便也擦一下。
没过一会，听到黄老太太开始讲电话了。
黄老太太说：“他们都不在家，就两个保姆带着两个孩子。家里还在装修。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那边传出黄老爷子的声音：“小艾生孩子去了。小李当然也跟着去呀。家里可不就只剩下孩子了？好歹他们还有保姆带，再说他爷爷奶奶在一个小区。怎么不叫事？”
黄老太太说：“小艾就是随了你呀，心大。就她那公公婆婆，能指望他们来管孩子吗？他们自己还用着保姆呢。”说到后面，压低了声音。还轻轻把门也虚掩上了。
黄老爷子说：“所以你去做牛做马对吧？就住在一个小区，如果不放心的话，他们为什么不能搬过去住几天？用得着你提着个包，像逃难似的得啵得上赶着跑过去呀？所有人都心大，就你细心是吧？”
黄老太太生气的说：“是我上赶的吗？小艾打电话让我来的！谁生的谁疼！我来照顾莹莹就是心疼小艾。我还有错啦？”
黄老爷子缓和了语气说：“你没错。我就怕你吃力不落好！”
黄老太太有些高兴的说：“那不能！小李可不是好歹不分的人。我这个时候来带莹莹，怎么样也算是雪中送碳吧。”
黄老爷子说：“那你就只带莹莹，其他事别管。”
黄老太太说：“能不管吗？那个管家，她在负责装修健身房。电梯上上下下的给那些工人用，还运材料。还有啊，那些成本和帐目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我让她明天把合同拿给我看一下。我现在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让你来盯着装修的事。你说她一个女的，又是外人，会负责任吗？”
黄老爷子生气的说：“你让人家拿合同给你看？你疯啦？那是你女婿家的事，不是你的事！你管她负不负责任？”
黄老太太说：“咱们就只有小艾一个女儿，小李又要忙公司，又要在医院陪小艾。他能忙得过来吗？装修的水这么深，别到时候让人家钻了空子。那个管家一脸的精明相。”
客厅已经擦完了，丽芳去书房，听不到黄老太太说话了。
丽芳下来一楼，发现一吃完晚饭就回了地下室的李小姐又上来了。在厨房和面。
丽芳说：“还以为明天的早餐不用提前做准备呢。”
李小姐说：“懒得和李太亲爱的妈咪共处。”
丽芳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小姐也笑了，对丽芳说：“咱们这是被全面接管了吗？”
丽芳心想，这就还接管得不够呢。还不知黄老爷子来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