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除夕还有两天时，李先生不再外出了。
待在家里给垚垚和君君辅导作业，陪三个孩子玩，也陪着李太散步聊天。
小刘送了两箱烟熏的腊肉和腊肠、腊猪脸、腊肥肠等过来，得有几十斤。说是有人送给李总的，在公司放了几天了，让他拿回来交给丽芳，让保姆和司机们分一分。
于是，丽芳又抽空把赵师傅和雪梅叫过来，几个人把两箱东西分了。
赵师傅不开伙，把自己的那一份也给了丽芳。
因为待在家里的人多了，小瑞又比丽芳提前两天休，所以丽芳更忙了。
除夕前一天早餐时，丽芳说：“李太，我明天就休息了，今天给你们备一点年菜吧？有点年味。这几天如果你们在家里吃饭的话，简单一点。”
李太说：“可以呀。”
李先生饶有兴致地说：“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做吧。”
丽芳觉得他是随口一说，也没当真。
过了一会儿，李先生来了厨房里。站在一边看着丽芳把焯好水的大块牛肉、整只的鸡、剁成块的牛骨头、大鲍鱼、连藕等一些菜放进加了各种佐料的卤锅里面。
他看了一会儿，就出了厨房。把外套和手表脱了，又把毛衣的袖子撸到了手肘处，再次进了厨房后问丽芳：“我做什么？”
平时只有他安排丽芳干活的份，今天怎么还轮到自己给他安排活了呢？
太不习惯了，丽芳说：“不用了，我自己做就行了。”
李先生说：“早点做完，你下午早点回家。”
他这么一说，丽芳的心就动了，指着调好味的半盆肉馅不客气地说：“那是准备炸肉丸子的，看你会不会炸？”
李先生说没有说话，弯腰从放餐具的柜子里拿出一只调羹来。
丽芳正在给一块五花肉的皮上抹酱油，李先生问道：“这是做什么？”
丽芳说：“我做点梅菜扣肉，明天加热一下就可以了。”
见李先生没说话，丽芳接着又说：‘我知道你不吃猪肉，不过李太和叔叔阿姨都爱吃，过年了也是一道菜。’
李先生说：“做吧。”
说完，像个听话的小男孩一样，安静的站在一旁，一直等到丽芳把那块五花肉处理好，又往锅里倒了油，等丽芳告诉他油温上来了，他才开始用调羹舀肉馅，炸起了肉丸子来。
平时丽芳做肉丸子，都是用左手的虎口挤出一个肉丸子，然后右手拿一只调羹接住，下到油锅里。
现在他直接用调羹在盆里舀出来的是半圆型，而且表面凹凸不平。
他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做的一板一眼很认真。
看来他真的只会做西餐。丽芳看不下去了，说：“过年做肉丸子，讲究的就是一个团团圆圆，得是圆的才行。看你弄的瘪瘪西歪的！”
李先生看着丽芳，镜片后的眼神很真诚，很虚心的问：“那该怎么做？”
丽芳找出厨房用的一次性手套让他戴上，刚说完让他用虎口挤。就听到门铃响了。
忙从厨房跑了出去，见到老爷子夫妇站在院外。把门打开，老夫妇俩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换了鞋进到客厅，见到李太和两个孩子在看电视，李太起身叫了爸妈，老两口高兴了坐了下来问莹莹：“你爸爸呢？”
如果换了平时，莹莹见到奶奶，早就靠过去了，今天注意力在电视上，随口答道：“爸爸在做饭。”
声音柔柔软软的，这会儿也是一个安静的小美女。
老爷子看了看丽芳，没说话。
见李老太太面色沉了沉，李太微笑着说：“他自己要去给阿姨帮忙准备年菜的。可能是这几天呆在家里太无聊了。”
老太太没有说话，起身朝厨房走去。丽芳也赶紧跟在后面。
李太见状，也起身跟在后面。
老太太没进厨房，站在门口，柔声问儿子：“怎么你在做饭了？可以叫雪梅过来帮忙呀。”
李先生肯定早就听到父母的声音了，只不过要看着油锅，走不开呢。这会听到母亲的话，回过头说：“算了。”
说完，用左手的虎口很笨拙的挤出一只肉丸。
李老太太摇了摇头说：“你一年到头难得休息几天，还要下厨房，唉。”
李太就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安静的盯着厨房里。
丽芳进了厨房去继续干活。
李先生随便说道：“反正在家没什么事。”
李老太太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边洗手边说：“我来吧，你去陪你爸爸喝茶去。哪轮到你下厨房了？”
语气里的不满虽然不太严重，但能听得出来。
老爷子在沙发那边大声说：“他愿意做就做呗，你身体不好，跟着凑什么热闹啊？赶紧出来，我们回去了。”
莹莹大概是看到这边热闹，骨碌碌的跑了过来。凑到李先生身边，想伸手拿炸好的丸子吃。
丽芳也伸着脖子看了看他炸好的丸子，除了刚开始那几个外观不太好看，其余的还行，炸的金黄金黄。
李先生拿了一个外观好看的肉丸给莹莹后，转身对站在门口的李太说：“小艾，把孩子带出去吧，小心烫到了。”
李老太太刚才被老爷子打了一下岔，现在用厨房纸擦干手，又对李先生说：“你赶紧出去吧，这哪是你干的活呀。”
平时有保姆干，雇主回家如同住酒店。过年了，在自己家干点活也是增加气氛。怎么就不该呢？
丽芳心里预演了几句话，最后说出来是：“你们都别干了，都出去吧，这是我该干的。”
李老太太沉着脸站在旁边看着儿子笨拙的动作，李先生边做边说：“莹莹，小心烫。”
这时，李太从外面走过来问道：“阿姨，一次性手套在哪？”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丽芳忙整盒的拿出来放在了灶台上，你们谁干谁戴吧！
李太默默的戴上手套，直接伸手从李先生手里一把拿过调羹，开始做了起来。
快七个月的身孕，小腹已经很突出了，身形看着有点笨拙。不过手上动作还挺麻利的。
李先生说：“我不是叫你带着孩子出去吗？”
李太低着头小声说：“我来做吧，你带着莹莹，出去陪爸妈聊天。”
李老太太似乎不好意思了，开口说：“小艾，让妈来做吧。”
李太只说了两个字：“不用。”
丽芳看她的动作，比李先生熟练多了。想起她以前给孩子们做过一次虾滑番茄汤，是同样的手势。
厨房里都没有人说话了，李先生母子也没有出去，就站在一边看着李太和丽芳干活。厨房里的气氛有点说不出的尴尬。
只有莹莹默默的一颗接一颗吃着金黄酥脆的肉丸子。
这时，李老爷子过来了，沉声对李老太太说：“我们回去吧。”
李老太太开始朝厨房外走，李先生也边朝外走边说：“你们再坐一会，就在这边吃午饭吧。”
走到外面客厅，听到老太太说：“不用啦，雪梅在家做午饭呢，我们就是过来这边看看。”
今天的午饭丽芳做的比较简单，切了几样刚卤好的菜，蒸了条鱼，又炒了青菜，煲了点米饭。连汤也没有煲。也没有人挑剔。
丽芳心想，家政公司的中介还真是没有说错，他们家一天也不能没有保姆。自己还在这里上班呢。今天因为李先生干了点活，就有人不愉快了。
除夕、初一，这两天他们都得自己照顾自己，还不知怎么样呢。
今天还得重点把二楼打扫干净，因为后续两天就不会有人打扫了呀。
丽芳匆匆吃了点午饭，就上楼打扫去了。
把垚垚的卧室和主卧打扫完，准备擦小客厅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李先生一上楼就对丽芳说：“大姐，我们把衣柜收拾一下吧。”
丽芳一时气结，什么时候不好整理衣柜，偏放在今天？都忙得团团转了。
虽然社会的毒打可以教会人闭嘴，但表情管理却没法及时跟上。
可能丽芳的脸垮的太快了，李先生温和地解释道：“只是把过年这几天要穿的整理一下。”
于是，丽芳跟在他后面进了衣帽间，李先生拿出手机查了一下后续几天的气温和天气，开始把衣服一件件的拿出来，合适的放一边，不合适的放另外一边。不一会儿，就拿出来一大堆。
然后再分门别类的把那些暂时不穿的放到上层衣柜，这段时间能穿的放到下层。
他的衣柜除了每到换季要整 理，平时只要稍微有点乱了，他也会不定时的要求重新整理。
好在广东只有冬夏两季。现在归置的都是冬秋装，不到一个小时，就整理完了。丽芳也暗暗松了口气。
李先生打开另一个衣柜，从里面拿出两件耐克的夹克衫，一件黑色，一件是深灰色，都还带着吊牌。
递给丽芳说：“这两件衣服我没穿过，大哥应该能穿，你拿回去给他吧。”
小费？丽芳毫不犹豫的就接了过来。
别说没穿过了，穿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衣服，除了打球会经常穿着那几套，其他的一年也穿不了几次。都是八九成新的。
丽芳是不舍得自己花钱去买这种品牌衣服的。觉得能穿就行了，没那么讲究。
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两件衣服，后来惹了大麻烦。
老公的厂里已经放假了，所以下午丽芳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拿东西。
这是丽芳做保姆这么多年以来，老公第一次来接她，心里不免有点激动。
晚饭也做得比平时早了半个多小时。丽芳走过去通知开饭时，李先生夫妇毫无异议的带着孩子朝餐桌走去。
丽芳无心吃晚饭，回房间把早就收拾好的衣服和那些腊货装上，和李先生夫妇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
李太对李先生说：“东西有点多，要不要让老赵送一下她呀？”
丽芳听到这句话，心里陡然的快速跳了一下。能说出让赵师傅送自己一个保姆回去休假，多么不容易呀。
李先生问：“东西拿不下吧？”
丽芳急忙说：“拿得下，我老公在外面等我呢。”
一直安静吃着饭的垚垚笑着说：“她说她老公在等她。”
李先生说：”那你快回去吧。“
关上院门的那一瞬间，丽芳内心就彻底放松了。步履轻松的朝小区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