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师阿强被解雇后，第二天就又来了新的老师。丽芳心里想，李先生一定未雨绸缪。事先找好了老师才通知阿强的吧。
新来的家庭教师还是男的。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身形修长削瘦，面相斯文，戴着一副眼镜，笑容很腼腆的一个大男孩。
育婴师丽芳初见张老师，心里拿他和刚被解雇的阿强比较了一下，如果是单论长相性格，阿强阳光热情，比较适合引导垚垚变得开朗活泼一些。这孩子从小受环境影响太懂事老成了。缺少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
这位有点书呆子气的张老师，是文质彬彬的，家庭教师主要还是以辅导文化为主，其他是附加的。这么一想，也没什么不妥。
张老师来的时候是下午，当时垚垚还没放学。李太又出门去了。李先生把他带回家后，对丽芳和家务保姆玉芬简单介绍了一下张老师，又陪着喝了一杯茶，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家里就两个保姆带着雇主两岁多的女儿莹莹。张老师一直在沙发上坐着没动，偶尔看一下手机。每当丽芳或玉芬从沙发前经过时，张老师会朝她们微笑一下。
玉芬又一次经过客厅，看到张老师还是枯坐在沙发上时，对他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五指并拢，手心向上微侧，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说：‘张老师，吃点水果吧。’
张老师拘束的笑了笑说：‘不客气。’
不知道是不是李先生打过电话给李太，晚饭前李太回来了。在大门口换鞋的时候，张老师就站起身来了。李太进门微笑了一下说：‘你就是张老师吧？你好！’
张老师望了望李太，又侧头看看不远处的丽芳，丽芳忙走过来说：‘这是李总的太太，家里的女主人。’
张老师仍是腼腆的笑了笑，说了声李太太好。
李太点点头，没再说话。去看莹莹画画去了。
莹莹现在很喜欢在纸上画一些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画。有时候画完了，拿到大人面前兴奋的吱哇乱叫的介绍她的‘佳作’。李先生的意思，等再大一点，报个绘画兴趣班，看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天赋。
等到垚垚放学回来，一进门看到张老师，好奇的看了一眼，又环顾了一下客厅。正在陪莹莹玩的李太走过去对他说：‘垚垚，这是张老师，以后就让他给你辅导功课了。’
张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对垚垚说：‘你好垚垚，以后我和你一起学习！’
垚垚看了看李太，又望了一眼张老师，小声说：‘张老师好！’
说完又转头望向李太，问：‘王老师呢？’
李太说：‘王老师有事，以后不来了。’
垚垚有点失落，轻轻问：‘再也不来了吗？’
李太点了点头。
丽芳在一旁看着，果然还是孩子，对陪伴过他的王老师还有点不舍。也许热情阳光的阿强，也曾经温暖过这个孩子吧。
玉芬每天是掐着垚垚到家的点做饭的。此时已做好了晚饭。来到客厅，站在垚垚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李太，晚饭做好了。’
李太看了一眼玉芬，没回答她。
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你回来吃饭吗？’
丽芳想应该是打给李先生吧。
挂了电话，对张老师说：‘走吧，吃饭去。’
看来是不回来吃。
说完就叫过莹莹去了餐桌那边。
张老师也跟在后面过去了，等到母子三人坐下后，看见丽芳和玉芬在厨房的桌子上开始吃饭。张老师站在一张椅子前犹豫着。没坐下，也没走开。
厨房仍然没开空调，所以也没关门，炒完菜后就敞开着，能搭上点客厅的冷气。
李太看了看厨房，又看看张老师，说：‘坐吧。’
张老师坐下，给垚垚盛了饭，又要帮李太盛，李太边喂莹莹边说不用了。
张老师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开始吃起来，话很少，偶尔问一句垚垚学习上的事，垚垚简单的回答。没有对阿强那么热情。
饭后，垚垚带着张老师上了三楼。李太好像有些累了，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给莹莹读了绘本，就上二楼了。
等到玉芬把厨房收拾好，李先生回来了。
玉芬正弯着腰在收拾茶几，随口问道：‘李先生，您吃晚饭了吗？’
李先生摆了摆手问道：‘他们去书房啦？’
玉芬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
李先生边往楼上走，边匆匆说：‘莹莹今天乖不乖？’
丽芳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走到沙发边小声问玉芬：‘哎，你说这是怎么了？’
玉芬边把茶杯一个个放进托盘里，一边看了丽芳一眼说：‘我猜可能是去旁听吧，毕竟第一天来，了解一下他讲课吧。’
丽芳点了点头，嘴里长长的‘哦’了一声，说：‘有可能。’
玉芬笑着看了丽芳一眼。
第二天一早，父子俩吃早饭时，李先生问垚垚：‘张老师教的能听懂吗？’
垚垚说可以。接下来问道：‘爸爸，王老师为什么不来了呀？’
只听李先生说道：‘王老师去忙别的事了。’
父子俩边吃边聊起了周末去练高尔夫球的事。
最后李先生说：‘爸爸尽量陪你去，如果实在没空，那就改到下周好吗？’
垚垚失望的哦了一声。
那天李太下楼时已经快十点了。趁着她吃早饭时，玉芬上楼去把脏衣服都拿去了负一层的洗衣房。
没一会，又上来了，走到餐桌边对李太说：‘李太，有一台洗内衣的洗衣机坏了。’
丽芳正在客厅一角陪莹莹坐在垫子上堆积木。想起洗衣房那两台专门洗内衣裤的小洗衣机，还是李太刚过门时买的，记得自己当时为这事还和李太闹得很不愉快，一晃都用坏了。
丽芳在心里暗暗捏了把冷汗，不知道玉芬今天会怎么应对这件事。希望别像自己一样闹得不愉快。
李太把手机放在餐桌上，正边吃饭边看手机，听到玉芬的话，抬起头来问：‘哪一台？’
玉芬说：‘洗你衣服的那台。’
李太：‘什么问题？’
玉芬：‘启动不了。’
李太轻轻皱了皱眉说：‘手洗一下吧。’
玉芬说：‘是准备修吗？’
李太又皱皱眉说：‘不着急。’
玉芬微笑了一下，轻柔的说：‘那您可能要自己洗一下了，我们公司培训不包含手洗成年人的内衣裤。’
李太把筷子‘趴’的一声放下，提高嗓门说：‘我一个月花大几千请个保姆居然还要自己洗衣服？’
玉芬仍微笑着说：‘垚垚的我每天都是单独给他手洗的，但成年人的内衣内裤我们确实是可以不手洗的。你可以打电话去公司问。’
李太不屑的扬了扬嘴角，用免提拨通了语音通话：‘喂，美女，怎么你们派来的阿姨让我自己洗内衣内裤呀？说是你们培训的？这怎么回事？我们请人就是来干家务的。’
那边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声音说：‘您好李太太，是这样的，我们培训没有明确规定洗或不洗，培训是说如果雇主不要求就不用洗，如果要求了，要看阿姨能不能接受。’
李太说：‘那你们这培训有什么意义呢？’
那边客气的说道：‘您好！因为这属于隐私物品，有些雇主不愿意让别人洗，还有些是阿姨不愿洗，所以我们也只能是让你们双方自己协商。’
李太说：‘我们家没有让她手洗过，现在是洗衣机坏了，所以才让她手洗。她开口就问我什么时候修。怎么能这样呢？’
那边又说：‘这种洗贴身衣服的事，人家阿姨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勉强呀。你说是不是？还是你们双方协调解决吧。’
听到家政公司这么说，李太直接挂了电话。
丽芳见势不妙，急忙偷偷给李先生发了条微信简单说明一下家里的情况。
因为丽芳太想让玉芬留下来和自己一起做了。她知道玉芬是市面上不可多得的好保姆。她也知道李先生是认可玉芬的。而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玉芬对垚垚好。丽芳现在虽然全职带莹莹，但内心却心疼垚垚。
此时玉芬就站在李太面前，一脸平静的看着李太打电话，又挂电话。仿佛这一切和自己无关。
又好像面前在上演一部剧本拙劣的电影，而玉芬自己只是一个没有被情节带入的观众。脸上无波无澜，无悲无喜。
看着李太挂了电话，仍站着，等着她发话。
丽芳知道，从空调开始，玉芬心里其实就已经有想法了，只不过她不说而已。
想想也对，和谁说呢？和李先生夫妇说显然不可能。和自己说吗？虽然俩人相处不错。可她初来乍到，而自己已经在李家做了好几年了，从玉芬的谨慎，必然不会和自己多言。
今天，李太又如那一年对待自己一样。有那么一些保姆，她们平时很亲切随和，对雇主有求必应，专业素养高。但同时对雇主的素质也有一定要求。高素质保姆对应的必须是高素质雇主。一旦触及底线，她们会义无反顾的离开。
李太看着玉芬，思考着。丽芳知道，玉芬来了后，事事妥贴周到，让人很难挑出毛病来。可上次晚上给李先生做饭，还有李先生泼掉她泡的茶，让玉芬重新泡。还有很多李先生和玉芬接触过程中细枝末节的小事，桩桩件件都像无形的针扎在李太心里，让她极不舒服。所以才会拿空调说事。
丽芳不愿意把一个家境良好的太太想的如此小肚鸡肠，但通过这几年的相处，丽芳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也许她的这种不快，并不是吃醋。她当然知道以李先生的眼光格局为人，断不可能和任何一个保姆有超出工作范围的接触或想法。但看到自己丈夫和保姆相处融洽，她就是不舒服。
这时，李太的电话响了，她急忙接了起来。
对着电话只叫了一声老公，就一直在听对方说话。
那边大概说了一两分钟，李太说：‘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
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冷若冰霜的对玉芬说：‘先放在那里吧。’
玉芬仍然平静的说：‘好的。’转身就去了洗衣房。
李太气呼呼的饭也不吃了，看了一会手机，去二楼背了一个包，就准备出门去了。
莹莹看着妈妈要出门，跟着跑过去，李太抱了抱她说道：‘妈妈有事，你和阿姨在家玩吧。’
丽芳把莹莹牵了过来。看着李太坐在大门口换鞋，穿一件浅玫红连衣裙，身姿曼妙，精致得体。光看外表，谁能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如果说是命好，嫁了有钱有势的家庭，可她命能好过李老太太吗？人家娘家不仅世代为商，还出过高干，又嫁了军人家世的李老先生，可谓出身也好嫁的也好吧？人家用了一辈子保姆，也没这么使唤吴姐呀。
玉芬从负一层上来，手里拿着拖把准备去二楼拖地了。
见丽芳盯着自己看，玉芬小声说：‘没事。不用担心。’
吃午饭的时候，家里就她们俩和莹莹。
丽芳边吃边问玉芬：‘你平时脾气挺好的，他们指哪打哪，今天是怎么了？’
玉芬边吃饭边说：‘职责内的工作一切按雇主要求做。但底线不能碰，如果她生活无法自理，不需要她说我也会主动给她洗。否则宁可不做这份工作。’
丽芳说：‘如果今天她坚持，你准备怎么办？’
玉芬看了丽芳一眼，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丽芳吃完饭带莹莹去午睡后，听到玉芬在接电话。
只听到玉芬说：‘不是我不去，是因为我正在上户呢。’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玉芬又说：‘真的不是工资问题，我这边还在做，你先找别人吧。’
晚饭时，李先生夫妇一起回来的。又买回来一台小洗衣机。
丽芳在想，自己要不要把玉芬的思想动态告诉一下李先生？好像太多事了，算了吧。可如果玉芬真走了，又迟迟不来保姆怎么办？又自己一个人做？
李先生见到玉芬，看了一眼，并没有责备。玉芬一如既往的平静。
仿佛今日无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