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鸟鸣声中醒来,躺在床上,环顾四周,大脑一片空白。‘我这是在哪里?’育婴师丽芳在心里问自己。
屋内一片静悄悄,静得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小女孩莹莹,丽芳才慢慢回过神来。这是在雇主李先生家,自己是给他们夫妇带女儿莹莹的保姆。
李太已经两天两夜没回家了。
雇主李先生出差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还没回来。丽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垚垚也住在了同小区的爷爷家。
以前,哪怕李先生夫妇白天出门了,晚上一般都会回来。雇主的儿子壵壵也会回来。白天别墅里有两个保姆和一个孩子莹莹。莹莹呀呀说着话,家务保姆在屋里屋外,楼上楼下的干着活,整栋屋子有人气,活泛。
可现在,家务保姆小玲被李先生夫妇解雇后,家政公司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再派来,李太似乎对这事也不太上心。不知道是不着急呢还是对家政公司有点失望了。也或许是在忙别的事情吧。
丽芳带着莹莹上二楼小玲住过的房间看了看。东西都收拾得挺整齐了。小玲走的那天,还把卫生间的垃圾袋带下去扔了。这点丽芳觉得她做的特别好。人走了,房间也收拾好了。不像有些人,走后满屋狼藉如垃圾场。
现在莹莹大了,也能听懂话了。所以丽芳有时还能干点活做做简单卫生。不过这几天没人回来,要打扫的地方自然也就不多了。
看了一阵,又把二楼每个房间打开看了看,下楼了。实在是太安静了。丽芳抱着莹莹去了李先生父母家。
在李先生父母家的院门外,就看到这边的保姆吴姐在院子里给一畦小白菜浇水。李先生父母家的院子打理得很好。当然不是吴姐一个人的功劳。实际上,在李老先生这边,是没拿吴姐当外人的。不但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一起运动,多年来还对吴姐家大帮小扶,就连李先生也要叫她一声吴阿姨。孩子们则叫吴奶奶。
吴姐五十多岁,一个女儿已经嫁了,现在就她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她也把这里当自己家,终日陪伴照顾李老先生夫妇的起居生活。另外有个司机住地下室,有自己的事,和他们互不干扰。每天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家里自得其乐。
很多活都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干。比如院子里的花草青菜,李老先生夫妇伺弄的比吴姐还多。吴姐做饭时,有时李老太太会去厨房帮帮忙。李老先生兴趣来了,还会亲自下厨。
所以,丽芳很喜欢这边的气氛,觉得院子里有笑声,厨房有烟火,餐桌上有美食,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才是一个有温度的家。
不像李先生那边,就像一个大的冰窟窿。好像离了保姆他们就不会过日子了一样。夫妻俩早出晚归甚至不归,家里冷锅冷灶。丽芳觉得日子过得沉闷,抑郁。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长期在这种一盘散沙的家庭里,哪怕只是旁观者,也极容易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和信心。丽芳有时心情抑郁无法调整,就想辞职不干了。有时又想,雇主怎么过是他们自己的事,自己就带着莹莹好好过呗,只要工资按时到帐。经常在这两种心情中矛盾反复。
丽芳经常会带着莹莹来李先生父母这边,李先生虽和父母关系并不亲近,但也不反对壵垚和莹莹来。丽芳私下想着,儿子和父母不亲,隔代亲也不错,含饴弄孙也能慰藉老人的心情。李老先生夫妇见了这个活泼乖巧的孙女自然是高兴的,老夫妇俩人对丽芳印象也不错。有时午饭也让丽芳在这边吃。
几次之后,当李老太太得知李太经常不在家之后,脸色慢慢就不那么好看了。一次比一次难看。
有一天,一大早,李老太太就和吴姐过来这边别墅了。吴姐随手收拾卫生。李老太太没有像往常一样陪孙女莹莹玩。坐在沙发上等李太。
李太两晚没回,昨晚上终于回来了,不过很晚,大概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吧。
所以现在二楼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应该还没醒吧。丽芳想上楼去叫一下,被老太太挥手制止了。
吴姐默默收拾屋子,老太太坐在沙发上边怡然自得的泡茶喝,边等着李太。快上午十点了,二楼还没动静。老太太的脸色开始沉下来了。
吴姐已经打扫完一楼的卫生,大概看到老太太脸色转阴了,这时坐在沙发上和李老太一起边喝茶边说几句闲话。
直到快十一点,才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吴姐起身,回那边别墅去准备午饭了。
李太一下楼,看到李老太太,显然吃了一惊,并且有点心虚的说:‘妈,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李老先生夫妇极少干涉儿子小家庭的事情,也很少来这边。所以李太很惊诧。
李老太太抬起眼皮看了眼,又理了理真丝裙摆,说:‘有一会儿了。’
李太局促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不满的对一边正在给莹莹喂果泥的丽芳说:‘王阿姨,你怎么不上去叫我呢?’
李老太太把手里的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说道:‘是我不让她去叫的。’
外面院子里阳光灿烂,红花绿树,一派生机勃勃。屋内没有开灯,光线幽森阴暗,李老太太满头银发烫成小卷,脸色略施脂粉,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一身高档真丝衣裙,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一只绿莹莹的镯子,再无一丝累赘,此刻端坐沙发上,一双洞悉世事的双眼沉静如水的看着李太,一派雍容,威严端庄。
李太垂下眼帘说:‘妈,您有什么事吗?’
李老太太眉头一挑,嘴角一扬,说道:‘没事我就不能过来吗?’这个表情,这种语气,丽芳太熟悉了,和李先生如出一辙。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要兴师问罪的前奏。
李太走到沙发边坐下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老太太没有再纠结她是什么意思,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另起话题问:‘你每天都是起这么晚吗?’
李太心虚的说:‘我昨晚睡得太晚了。’
李老太侧过脸看了看一旁的李太,这个长相并不算漂亮的儿媳妇此刻穿着睡衣,脸上未施粉黛,屋外阳光明媚,衬得室内她的脸黯淡无光。微微叹了口气,似无奈,似惋惜,又似乎替一表人才的李先生感到不值?
李老太太收回目光,问:‘为什么晚睡?’
李太低下头,没说话。
李老太太说:‘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家里生意刚开始,我和你婶婶忙完家里还去公司做事。’
李太保持一个姿势没动。
李老太太继续说:‘到你们这一代已经很轻松了。不需要管公司,只需要管好家里,照顾好自己和家人就行。’
李太嗯了一声。
李老太太环顾着室内说:‘可你看看,你们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了?’
李太仰起脸,看了眼天花板,又缓缓垂下头,说:‘过日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啊。’
李老太太明显一愣,说道:‘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你做好自己该做的了吗?’
又疾言厉色的说:‘难道你就是这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穿着睡衣下楼,出门玩到半夜才回?’
李太责备的看了看客厅一角陪莹莹玩的丽芳。
李老太太马上说:‘你不用看别人!别以为有些事我不知道,还没老糊涂呢。’
丽芳抱着莹莹回了房间。
又听李老太太说:‘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婚姻?’
李太说:‘我也没有办法呀。’
李老太太说:‘没有办法?啍,这么年轻就分房睡,这不是把自己老公往外推吗?’
李太开始哭了起来:‘有些事我没法说。’
李老太太说:‘我的儿子我清楚,也不是我维护他,你是他娶回家的太太,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李太不吭声。
李老太太接着说:‘一个家赚钱靠男人,过日子还是得看女人。你每天睡半天外面玩半天,家里不管,连几个保姆都管不了,怎么能行?’
李太说:‘都是些老老实的。’
李老太太说:‘保姆不合适换掉就行了,可是你,如果心不在这个家里,自然她们也不会用心做事。’
隔了一会,又听到茶杯放下的声音。
接着就听到李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想要怎么过日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丽芳觉得,李老太太的话有一定道理,确实李太每天起的比较晚,反而是李先生,每天必在九点前出门。家里虽不用李太干活,但起床陪李先生吃个早饭,送他出门后再睡回笼觉也好呀。说来说去,还是感情太淡。
可李老太太也是护犊子的。李先生前妻上次去家里吵闹时,已经把李先生的嗜好说的很明白了。今天李老太太却只是一笔带过。反而把分房的责任也怪在李太头上。也不太公平吧。
再没听到说话声了,过了很久,丽芳出来客厅,李老太太已经回去了。李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应该是流过泪了吧。
婚姻亦是江湖,高手过招,不论生死,点到为止。李太显然道行尚浅。
看到丽芳出来,想说什么,忍了忍,改口说道:‘把孩子给我看着,你去做午饭吧。’
丽芳简单做了点午饭,让李太先去吃。
等到丽芳再去吃时,李太抱着莹莹上了二楼。丽芳吃完饭收拾完,也没去二楼,兴许李太想自己带一会女儿呢。丽芳回房间午睡了。
这几天,家政公司一直有和李太联系。李太呢,去过公司几次后,也懒得再去了。让家政公司先筛选一下,认为合适的叫到家里来。看得上就留下,看不上则走人。
这天,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姐。特别会养生。也很能聊。属于自来熟,和李太聊了半个多小时。
大姐介绍自己已经做了十多年家政。曾服务过很多高端家庭。客户有电视台台长,上市公司总裁,政府官员,网红。反正都是丽芳没有见过的人物。
对养生极有研究,不但会给女人做美容养颜餐,给老人做延年益寿餐,给孩子做营养健康餐,还能给男人做固本培元的养肾餐。
丽芳在旁边听得咋舌。不禁感叹自己在家政行业才疏学浅,今天算是遇到高人前辈了。
听这位大姐说话是真长见识,丽芳特别害怕这种能说会道的人,总感觉这样的人要么是夸夸其谈,要么性格强势。
但看今天这位大姐,虽能言善辩,穿着却是朴素大方的。一头黑白掺杂的头发,刘海全部梳上去了,在脑后挽成一个结。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身运动衣和运动鞋,令她显得神采奕奕。
李太好像很相信她说的那套养生绝学,和她谈好工资每月6000,休四,法定节假日也休。
谈好隔一天之后来上户,还带着她去二楼看了卧室,然后李太亲自把她送出院门外。
看得出来,李太很重视今天的面试,对她很满意,很希望她能来。
丽芳望着她们走出大门,又走出院子,呆呆的出神,内心祈祷她能稳定的做下去。
只是丽芳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