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丽芳看得出来，这段时间雇主李先生的压力很大。
首先是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早上九点出门多数时候都是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有时凌晨以后才回。几乎很少在家吃饭了。但不管多晚，都会回来，没有夜不归宿了。
晚上回来了也不急着上二楼，在一楼客厅喝茶，或喝红酒，有时丽芳早上起来还看到烟灰缸里有烟灰。
丽芳是给李先生夫妇带女儿莹莹的。就带着莹莹睡在一楼，年过四十的女人，睡眠多少有些问题。很难入睡，如果是被吵醒后，就更难再入睡。所以李先生每天晚上回来的一举一动丽芳几乎听得一清二楚。要等到他回二楼了，才迷迷糊糊不知几点再睡着。
有一天晚上快十一点，丽芳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突然听到大门砰一声被大力打开。吓得睡梦中的莹莹身体一哆嗦，丽芳赶紧侧过身子用手臂搂着她，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接着听到李先生的声音开始讲电话，说的是关于公司经营的事情。舌头有点大了，说话带着醉意，但听得出来头脑很清醒，条理清楚。看来醉的并不厉害。
丽芳仔细听了一会，大概听出是公司一个外地分公司的负责人工作没有做好，推诿。只听到这边李先生在给他施加压力，有雷霆万钧之势。
挂了电话后丽芳听到茶壶盖碰的清脆声响，看来又在泡茶了。其间李太下楼了一趟，劝了几句让他上楼休息。李先生不肯上楼。反而问李太：‘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李太说：‘和闺蜜逛街喝下午茶去了。’
李先生没有再说话。隔了一会。说：‘你先上去吧，我自己待一会。’
于是，丽芳听到李太一个人上楼的声音。
这段时间，因为李先生忙碌，呆在家里时间少，李太出门比以前多了。每次出去回来的，口风很紧，从来不说自己出去做什么了。
当然了，就算她想说，也没有人可说。丽芳现在是除了带李先生夫妇的女儿莹莹，轻易不说话。特别是看到干家务的保姆秋霞的所作所为后，更不爱多事了。自然也不会多和雇主说话。
秋霞呢？本来是爱说爱笑的开朗性格，以前就算是什么活没干好，被李太数落了，也笑呵呵的。所以李太偶尔会和她闲聊几句。自从偷拿牛奶被李太训斥后，似乎伤了自尊，话也少了。李太在她面前也更加端起了架子，不再和她说闲话。
所以，李太每次出门去做什么，很神秘，无人知晓。
这个家里虽然雇主夫妻关系比以前稳定了，但李先生和儿子垚垚不在家里时，除了莹莹咿呀学语，是很少有人开口说话的。气氛诡异。
后面没有再听到李先生打电话，在沙发上边喝茶边放新闻。
丽芳一直睡不着，急得脑袋快炸了。
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李先生才上楼了。丽芳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戴耳塞，数羊，冥想，全身放松深呼吸，全都一一试过了，还是睡不着。反而越来越清醒。急得焦虑症都要发作了。
这时又听到二楼传来声音。低声而隐忍，偶尔伴着一两声失，控的大，叫。丽芳更睡不着了，感觉自己快崩溃了。欲哭无泪。丽芳烦躁得不行，索性从床上坐起来。
楼上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与以往不同的是，压yi，痛苦声中，还，伴，随，着，男，声，的低hou。
丽芳把空调开到最低。用被子把自己和莹莹包里起来，甚至把自己的头都蒙在了被窝里。
第二天，丽芳还是六点就起来了。感觉双眼浮肿，头重脚轻。很困很乏。可生物钟到了六点就醒了。
先把自己和莹莹的衣服洗了。又把房间，卫生间都收拾了一番。
听到雇主李先生的儿子壵壵蹦蹦跳跳下楼了，丽芳看了下手机，快七点了。
于是从卧室出来，准备去吃早饭。一到客厅，发现李先生和壵壵一起一楼的。神采奕奕。
丽芳不禁感叹，难怪这个社会打工的多，当老板的少。看来做老板做生意，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除了高智商高情商好酒量以外，还得身体好。每天起早贪黑的，却精神饱满。
这一天，李太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因为睡到自然醒，精神和心情都挺不错的。下楼后先和莹莹玩了一会，就到午饭时间了。
吃完午饭后，李太上楼打扮了一下又出门去了。大热天，穿的黑色真丝长袖衬衫和长裤，衬衫领口还系了一个蝴蝶结。脚上一双小高跟鞋。很精致，又很隆重。
李太一出门，干家务的保姆秋霞就上二楼开始打扫卫生去了，丽芳带着莹莹午睡。
其实，丽芳大概知道秋霞为什么对自己不满。
就比如现在，干家务的秋霞要收拾二楼的卫生。而育婴师丽芳却可以跟着孩子午睡，看似舒服。可她却不知道，在每一个她酣睡的夜晚，丽芳都要起来几次冲奶。更不知道孩子的每一次翻身，每一次梦魇都牵动着丽芳的心。自从带孩子后，再也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哪怕休息时回到自己家，睡到一半也会突然惊醒，伸手一摸，身边没有孩子，吓一大跳，要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想起自己今天休息。
又比如，雇主出门，如果是需要带孩子，那么也会带上育婴师。秋霞会觉得育婴师去外面长了见识，吃了美食，结识贵人。比干家务的受重视。可她却不知道，雇主之所以会带育婴师出门，就是为了带孩子。或许顺便也可以吃一点点东西，但孩子去到一个陌生环境不适应，本来就比在家里难带，即便是雇主让你敞开吃，又哪来时间？至于见世面和结识贵人根本就是个笑话。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永远不会有交集。
再说平时，家务保姆整天围绕灶台拖把干活。育婴师就是陪着孩子吃喝玩。可她不知道，孩子冷了热了，饿了饱了，喜怒哀乐，都需要用心去感知，容不得丝毫大意。
所以，没有哪一份工作是容易的。你远看山花烂漫，却不见荆棘遍地。
丽芳昨晚没休息好，这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这一睡，醒来居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莹莹也刚好醒了，睁着如一汪清泉的大眼睛望着丽芳，蹬了蹬小腿，冲丽芳笑了。
丽芳赶紧把她抱起来拉尿，然后又去冲奶粉。
当丽芳正要把莹莹放在儿童餐椅里时，秋霞突然开口说：‘我抱着吧。’
丽芳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们已经很久不帮对方做事了呀，甚至都很少说话。今天奇怪了。
丽芳把孩子交给了秋霞，转身去了厨房，秋霞抱着莹莹跟进来了。
欲言又止的看着丽芳冲奶粉，试温度。终于忍不住说：‘李总他们昨晚干嘛了？’
丽芳说：‘怎么啦？’
秋霞说：‘今天主卧乱七八糟的。’边说边眯着眼睛皱着鼻子撇着嘴摇头。马上嘴里又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用来加强语言的效果。
丽芳总算是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主动帮自己抱孩子了，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可丽芳并不想和她说。
于是就说：‘哦。’
秋霞看丽芳不肯说，也不肯问，着急了，自己主动说：‘满地的纸，巾，还，带，xue。’
丽芳心里一惊，抱过莹莹，去客厅喂她喝奶了。把秋霞晾在了一边。
秋霞意犹未尽的从厨房跟出来，看到丽芳专心哄莹莹喝奶，实在是没办法聊了，打开玻璃门去了院子里。
丽芳看着秋霞的背影，想到她的所作所为，实在不想理她，也不敢理她。当着雇主是一套，当着自己又是一套。在雇主面前挤兑自己，她偷拿牛奶还拖自己下水，惯用手段了。
100度的开水都会凉，何况37度的人心？
随着这段时间雇主李先生夫妇在家呆的少，秋霞更加放松自己了。
每天至少一瓶牛奶，一天也不能漏喝，否则就亏了几个亿。
水果只吃贵的。见到丽芳吃苹果，还斜着眼睛表达不屑。
但雇主吃剩下的，秋霞是不吃的。
丽芳很清楚的记得有一个星期天晚饭后，秋霞洗了一盘进口青提子放在沙发上。当时李先生夫妇和垚垚都在家。
等秋霞洗完碗收拾完厨房，李先生他们都已经上楼了。
盘子里大概还有十来颗青提，秋霞用保鲜膜包起来放冰箱里了。
等到第二天李先生吃早餐时，端出那十来颗剩下的青提说：‘这是昨天没吃完的，你今天吃吧。’
可事实上，雇主不在家时，秋霞经常自己一个人洗一串放在厨房边干活边吃。有几次丽芳进去喝水看到了，秋霞就一定让丽芳也吃点。仿佛只要丽芳吃一颗，那就代表水果是两个保姆一起吃的。丽芳坚决一颗也不吃。吃一些普通的苹果或广东产的应季水果，偶尔喝瓶牛奶。
就是不想和秋霞掺合到一起。
就是这样吃水果的一个人，竟然连头一晚剩十来颗提子也要等到第二天端出来给雇主吃。并说明缘由。
丽芳心里呵呵了，这是想表达她一颗水果也没吃吗？
丽芳越来越无法忍受秋霞的变色龙性格了。并且觉得长久下去，自己说不清，也不想给她背锅，所以丽芳决定出招了。
被动容易挨打，先发才能制人。
于是，下一次秋霞给雇主吃车厘子时，又剩几颗，她又故技重施。
那天李先生夫妇一起正吃早餐，秋霞端着前一天吃剩下的车厘子岀来说：‘昨天没吃完，你们今天接着吃完吧。’
丽芳正在一边不远处陪莹莹玩，见机会来了，便哈哈哈笑着说：‘你那天一个人都吃掉一盘，怎么这几颗还从昨天留到今天了。’
李先生闻言，头也没抬的继续吃着早餐。
李太抬头看了秋霞一眼，说：‘一次吃那么多吗？’
秋霞脸红到脖子根，气呼呼的说：‘我就洗了几个用盘子装的。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丽芳笑了笑。没说话。
李先生从鼻子里轻轻啍笑了一声。
李太盯着秋霞看了好一会。
秋霞一转身回了厨房。
丽芳抱着莹莹回了房间。
坐在床上，丽芳想到自己出来打工就一直在工厂流水线上做员工，虽说累，可单纯呀。刚开始做家政时，也是很简单。怎么做着做着，自己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学会了看人脸色猜人心思，学会了勾心斗角。想想真是可笑，本来以为做保姆只要全心全意为雇主着想，一心一意把活干好就行的，没想到却是这么复杂。
丽芳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更讨厌被人陷害的感觉。。
今天，秋霞因为去打扫主卧，看到了一些东西，于是想和自己讨论，但丽芳一点也不想和她说。言多必失，很有可能在某个时刻就被她算计。
这天李先生夫妇是一起回来的。当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秋霞已经下班走了。
李先生夫妇进门时，丽芳和垚垚带着莹莹在客厅玩。
李先生谢拒了丽芳给他们做饭的好意，也否决了李太叫外卖的提议。决定亲自煮面条吃。
李太陪孩子们玩了一会，李先生就煮好了一小锅肥牛酸汤面，招呼李太去吃。
因为太香了，引得已经吃过晚饭的壵壵又跟过去吃了。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面条的样子，丽芳一度以为昨晚自己做了一个梦，可梦境过于真实。
或许每一个成年人都是很难真正改变的，李先生是，连秋霞也是。那么就只能是他们身边的人改变自己了。人与人相处，总有人要做出改变的。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个人的改变都是痛苦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