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马路在夜色中静谧而美好。偶尔两旁的别墅里透出一盏晕黄的灯光,呼应着不远处柔和的路灯,显得那么温馨。
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来到深圳后,到处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热闹喧嚣。
回到这边别墅时已是晚上快十点了,一进门,家务保姆玉芬就催着垚垚上楼洗澡睡觉。
丽芳从李先生手里接过已经熟睡的莹莹。回房间放在床上,给她擦洗一番又换了干净睡衣。饶是如此折腾,两岁多的小女孩也没有被吵醒。仍是甜甜的睡着,摸了摸孩子的脸庞,丽芳就进了卫生间洗澡。
刚躺到床上,就听到客厅传来泡茶的声音。看来李先生又在客厅独立思考,喝茶了。丽芳知道,今天又得晚睡了。
听到李先生柔声说:‘你今天累坏了吧?’
这时李太的声音响起:‘还好,你呢?’天呢,丽芳以为自己听错了。李太难得关心一下别人。
原来两口子都没上楼呢。李太一般很早就上楼的呀。
李先生似乎有些累了,呼了一口气说:‘我每天都差不多。’
李太平和的声音再度响起:‘垚垚的外公外婆还记得爸的生日?’
李先生声音依然低沉柔和:‘应该记得吧,从小一起长大。’
李太没说话。丽芳只听到茶水入杯的声音。
隔了一会,李太迟疑的声音传来:‘你还一直叫他们爸妈?’
只听李先生淡淡道:‘这几年没怎么见面,也就今年才又来往多一点。’
李太沉沉应了一声:‘嗯。’
李先生开始主动解释了起来:‘我和她离婚时,虽然两人闹得很不愉快,可两边的父母都没有多掺合,毕竟是几代的交情。再说,君君这几年一直是他们照顾。说到底,君君姓李,还是我们李家的人。’
良久,李太淡淡应了一声。
李先生叹了口气,继续说:‘再则,今年和他们公司融资后,和君君舅舅他们也会有些来往,不必因为一个称呼,让人觉得我们凉薄。’
李太有点怯怯的问:‘我们吗?’
李先生很快回应道:‘对,我们。’
声音沉稳真诚。
都说女人爱翻旧帐,丽芳也承认在婚姻中翻旧帐确实让人生厌,有时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翻旧帐。
可是却总忍不住,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所有的旧账,都是一个个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令人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夜已深,李先生的声音更加温柔:‘做人做事总要留些余地,山水恐有相逢,尤其是做生意的人。’
李太无声胜有声,只听到茶杯轻轻落在托盘上清脆的声音。
‘你们经常见面吗?我是说你和她。’李太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丽芳都替她着急。生怕他们又吵起来。
没想到李先生坦诚的说道:‘难免有事需要见面,就是半个亲人吧。也许,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会力所能及的帮一下。就是这样。’
没有再听到李太的声音。
丽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
又一声茶杯放在茶几上的声音,丽芳的心再度提起。
听到李先生说:‘很晚了,上楼休息吧。’
丽芳彻底松了一口气,今夜无战事。可以睡个好觉了。
这一生,我们懂得了很多道理,却还是要按自己的性子生活。
第二天一早,李先生父子一起下楼吃早餐,期间李先生问垚垚和家庭教师张老师相处得怎么样?
垚垚却不说话,低着头吃烧饼。
李先生见他久不出声,侧过头认真的看着儿子,和颜悦色的说:‘告诉爸爸,怎么了?’
垚垚放下吃了一半的烧饼,抬起头看向父亲,问道:‘我可以换一个老师吗?’
李先生放下筷子,难得的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说:‘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垚垚说:‘我不喜欢他。太凶了。’
李先生说:‘骂你了?是不是你没用心?’
垚垚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李先生叫:‘玉芬,你来一下。’
玉芬当时和丽芳一起吃早饭呢。听到李先生叫自己,连忙用纸巾擦了擦嘴,出了厨房走到餐桌旁问道:‘李总,请问有什么事?’
‘我这几天没有时间,今天下午张老师上课时,你去书房看看他们。看垚垚说的凶是怎么回事?’
玉芬只迟疑了一秒,马上回答:‘好的。’
丽芳知道李先生一向很重视孩子的教育。
看来玉芬在李先生心里的位置已经超过了自己这个已经做了好几年的人。
自己来了这么久,也没有让自己泡茶,更别说教自己泡茶了。
丽芳感觉自己快被边缘化了,也理解了凤秀当时的心情。很失落。
这一刻,丽芳内心隐隐升起一个邪恶的想法,希望李太会因为这件事对玉芬不满,小小的为难她一下。只是给她点颜色看看,并不是希望让玉芬走人。
丽芳知道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草草吃完早饭就回房了。
其实,很多关系早就已经悄然发生变化了,只是自己后知后觉。
玉芬在厨房做午饭时,丽芳进去倒水喝,问道:‘玉芬,老板让你去看张老师上课?上次空调的事,李太本来就不高兴。’
玉芬手里上下翻飞的掰着四季豆轻声说:‘不是原则问题,老板让观察,就观察一下,如实汇报就行了。’
丽芳心想:看把你能的。
下午,张老师来的时候,李先生夫妇都还没回来。
当时玉芬已经做好晚饭正在等垚垚回来。
见到张老师,玉芬和往常一样微笑着打招呼。张老师坐在沙发上,玉芬站在旁边。随意闲聊了几句,玉芬不经意的问道:‘张老师,这孩子好教吗?’
张老师仍是一副不苟言笑,斯斯文文的回答:‘还可以呀,学过的基本上都会。’
玉芬笑了笑,没再说其他的。
晚饭后,垚垚和张老师上了三楼。玉芬把碗洗了,连院子都没浇,就端着一盘葡萄也上去了。
丽芳看着她轻快的步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第二天一早,是垚垚先下楼,玉芬照顾他吃早饭时,柔声问道:‘张老师每天都和昨晚一样吗?’
垚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脸色更难看。’
玉芬问:‘除了口气严厉,脸色严肃以外,还有别的吗?’
垚垚摇了摇头。
玉芬小声问:‘有没有骂你?’
垚垚低下头说:‘有时候会。’
玉芬说:‘你可以学给阿姨听听吗?’
垚垚说:‘他用眼睛瞪着我说:你居然连这也不会?’
玉芬点点头,又问:‘有没有用手拍你的头啊肩膀之类?’
垚垚说没有,但是用手拍过书桌。
丽芳在旁边听着他们对话,觉得现在孩子也是娇贵,想当年自己读书时,因为成绩不好还挨过巴掌,现在的孩子是骂都骂不得了。哎。时代不同了。
玉芬问完了,让垚垚专心吃完早饭上学去。
等到九点多李先生才下楼。吃早饭时,玉芬把情况汇报了一下。
李先生吃着早饭边听边点头,听完问玉芬:‘你怎么看这件事?’
玉芬说:‘我觉得严厉一点不是坏事,但严厉到让孩子害怕,就有点过头了。孩子在紧张的状态下也无法思考。’
如果是自己,肯定是说不出这番话来。丽芳又有点佩服她了。
李先生点了点头,放下筷子,不急不缓的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看着玉芬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玉芬马上说道:‘建议你找他谈谈,然后换到一楼来上课,有人看着,老师会有所顾忌,垚垚胆子也会大一些。’
李先生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不用我和他谈了,你侧面提醒他一下吧。一楼太嘈杂了,改到二楼,你看着就行了。’
李先生说完就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去,看来真的挺忙的。
玉芬回答了一声好的。
等到下午张老师再来的时候,玉芬照常和张老师闲聊了几句。接着就聊到了上课改到二楼。说是因为李先生最近偶尔要在家里办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却只字没有提张老师太严厉的事。丽芳明明听到李先生让她提醒一下的。可她连侧面也没提。
丽芳觉得有点看不懂玉芬了。觉得她不如吴姐好相处。
因为相处久了,吴姐做事的稳妥丽芳看在眼里。有时丽芳问起什么事,只要能说的,吴姐都会笑咪咪的告诉丽芳。
可这个玉芬,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有时干脆什么也不说,就只笑笑。
比如上次那句‘隔江犹唱后庭花’丽芳问她也没说。
这天吃完晚饭,玉芬浇完院子就去了二楼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