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敢心里冷笑。
尼龙袜子?
这个年代最紧俏的商品之一。
处理?
骗鬼呢。
但他脸上却是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眼睛都亮了。
“真的?有多便宜?”
猴子一看他这表情,心里乐开了花,暗道今天碰上个肥羊。
他伸出五根手指头。
“这个数!”
“五毛?”陈敢故意往高了猜。
“哪能啊!”猴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五分!一双只要五分钱,大哥你想想,这拉回去,一双卖个五毛一块的,翻了多少倍?”
陈敢的心沉了一下。
五分钱一双?
这价格低得离谱,不是残次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但他脸上的贪婪之色却更浓了,他一把抓住猴子的手,激动地说:“兄弟,你说的是真的?快,带我去看看!”
猴子被他抓得生疼,心里却愈发得意。
“大哥别急,别急!”他眼珠一转:“不过这货啊,看得人多,我那老板脾气怪,得先看到诚意。”
“什么诚意?”
“就是定金。”猴子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先交个一百块定金,我立马带您去看货。您放心,看完货要是您不满意,定金全退!”
图穷匕见了。
陈敢要是真信了,这一百块钱交出去,保证连人影都找不着了。
陈敢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
“一百块有点多啊。我这刚下火车,还没摸清情况。”
就在这时,旁边又凑过来一个体格稍胖的男人,搭腔道:“哎,猴子,又在跟老板谈生意呢?我跟你说,这位老板一看就是爽快人,一百块算什么?这批货要是拿下来,转手就是几千块的利!”
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陈敢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了然的神色,仿佛被那句“几千块的利”给说动了。
“行,不就是一百块嘛!”
陈敢豪气地一挥手,但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不过在这地方谈生意,人多眼杂的,不方便吧?”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饭馆。
“走,两位兄弟,我请客,咱们找个包厢,坐下来,边吃边聊,生意嘛,总要谈得舒舒服服的,对不对?”
猴子和那个胖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
这哪是肥羊啊,这简直是头没脑子的蠢猪!
不仅要给钱,还主动请客吃饭?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大哥说的是,太敞亮了!”
“走走走,大哥请客,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两人一左一右,簇拥着陈敢,生怕他跑了似的,兴高采烈地朝饭馆走去。
陈敢走在中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拆穿一个骗局那么简单。
他要的是敲开这片陌生土地的第一块砖。
而眼前这两个自作聪明的骗子,就是他送上门来的,最好的敲门砖。
三人走进饭馆,陈敢直接对着老板喊道。
“老板,来个包厢!”
“再把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都给我上一遍!”
猴子和胖子听得眼睛都直了。
他们看着陈敢的背影,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钱袋。
他们不知道,自己兴冲冲走进的,不是一顿大餐,而是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陷阱。
饭馆老板领着三人,推开了一间包厢的木门。
陈敢率先走了进去。
猴子和胖子紧随其后。
吱呀一声,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包厢不大,一张掉了漆的八仙桌,几条长凳,墙角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陈敢毫不在意,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
猴子和胖子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大哥,您坐。”
很快,饭馆老板亲自端着托盘进来了。
一盘红烧肉,油光锃亮。
一盘花生米,炸得金黄。
还有一整只烧鸡,冒着腾腾的热气。
最后,是一瓶白瓷瓶装的劣质白酒。
“大哥,您慢用!”老板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猴子和胖子眼睛都看直了。
这年头,谁家能这么吃饭?
“别客气。”陈敢拿起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吃,边吃边聊。”
猴子和胖子哪还忍得住。
猴子抓起一只烧鸡腿,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油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胖子则端起酒杯,给陈敢和自己都倒满。
“大哥,我敬您一杯,祝您这次来义乌,发大财!”
说完,一仰脖子,一杯酒就见了底,哈出一口浓重的酒气。
陈敢只是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轻轻地嚼着。
他不出声,猴子和胖子反倒更来劲了。
“大哥,我跟你说,我们这批尼龙袜,绝对是独一份的货!”猴子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吹嘘着。
“对对对!”胖子赶紧接话:“是市里国营袜子厂里头的关系,偷摸运出来的!要不是老板急着用钱,这价格,打死也拿不到!”
“你想想,五分钱一双,拉回你们那,卖五毛,十倍利!”
“不不不,城里人有钱,卖一块,二十倍利!”
两人一唱一和,唾沫横飞,把这桩生意描绘成了一座唾手可得的金山。
陈敢始终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喝酒,吃菜。
他的冷静,反而让猴子和胖子心里有点发毛。
这肥羊,怎么光吃不动弹?
眼看一瓶酒快要见底,桌上的菜也去了一半。
陈敢放下了筷子。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人。
“菜也吃了,酒也喝了。”
他的声音很轻。
“货呢?”
“能不能先让我看看?”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猴子和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两人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这……”猴子搓着手,干笑道:“大哥,这货不在我们身上啊。”
“是啊大哥。”胖子也连忙解释:“上千双袜子呢,谁能随身带着。都在仓库里锁着呢,得见了定金,我们老板才肯开门。”
陈敢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生意人的热切,反而带着一丝嘲弄。
“仓库?”
陈敢重复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
“别演了。”
“你们手里,连一双袜子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