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心中暗暗叫苦，他何尝想与这煞星结怨？
只是，此子若继续留在都察院，留在长安，对他们这些人而言，简直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今日能扳倒镇国侯，明日焉知不会轮到旁人？
他这一番话，看似为徐锋着想，实则包藏祸心，是想将这尊瘟神远远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徐锋闻言，先是微微一怔，旋即拱手，脸上竟带着一丝感激。
“林侍郎拳拳爱护之心，下官心领了。”
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冷冽了几分。
“只是，下官身为御史，弹劾不法，乃是职责所在。若连恪尽职守，都会被视作‘锋芒毕露’，需得调离以‘暂避’，那敢问，大乾的法度何在？朝廷的纲纪何存？下官才疏学浅，只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陛下将下官置于御史之位，便是要下官做陛下的耳目，为朝廷清除奸佞。若因此便要畏首畏尾，那下官宁可辞官归去，也不愿尸位素餐，有负圣恩！”
徐锋岂会不明林德的真正意图。
未等林德回应，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缮已然踏前一步，声若洪钟。
“陛下！御史台，便是陛下的耳目，是朝堂的利剑！职责便是纠劾百司，澄清吏治！徐御史所为，正是御史风骨的体现！林侍郎此言，莫非是想让陛下自折羽翼，钝化国之利器？此等言论，臣，不敢苟同！”
金銮殿内，刚刚才从镇国侯倒台的震撼中稍稍缓过神来的百官，此刻又是一片死寂。
他们原本还觉得林德这主意不错，既能让徐锋这煞星挪窝，又能卖个人情，一举两得。
谁曾想，这看似完美的提议，竟在第一步就胎死腹中！
林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想再辩解几句，却发现周遭竟无一人出言附和。
那些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官员，此刻都眼观鼻，鼻观心。
一群混账！平日里称兄道弟，关键时刻，竟无一人为我说话！
他心中暗骂，脸上却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讪讪地退回了队列。
龙椅之上，天子轻轻咳嗽两声，那看似随意的声音，却让林德心头一跳。
“徐爱卿与金爱卿所言，甚是在理。”天子语气平淡，目光却似有深意地扫过林德。
“林爱卿，体恤同僚之心是好的，但此类言语，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御史台的职责，便是闻风奏事，纠劾不法，若人人都怕得罪人，那朝廷还要这都察院何用？”
百官闻言，顿时心中一沉，齐齐打了个寒颤。
陛下这是……要重用这徐锋了？！
这是要拿徐锋这把刀，来警告我们所有人啊！
一时间，看向徐锋的目光，除了原先的惊惧与忌惮，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早朝在一片诡异的沉寂中结束。
百官鱼贯而出，许多人下意识地与徐锋拉开了距离，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就在此时，“徐大人！徐大人留步！”一个略带谄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正是那监察御史钱沐，此刻他再无殿上的畏缩，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
“今日若非徐大人仗义执言，下官……下官怕是……”
徐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钱大人客气了。本官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谈何仗义？倒是钱大人，勇气可嘉。”
这墙头草，倒也机灵。徐锋心中暗忖，并未深交。
更何况，他今天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扳倒镇国侯，毕竟他和镇国侯已经交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钱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干笑了两声，连连称是，便也识趣地告辞了。
其余官员更是绕道而行，生怕与徐锋沾上丁点关系，惹祸上身。
林德，此刻正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悄无声息地挪出大殿。
就在他即将迈过门槛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林大人，留步。”
林德身子一僵，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缓缓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徐……徐大人，有何吩咐？”
徐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方才殿上的唇枪舌剑与他无关。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林侍郎代下官向令兄林元辉林尚书问声好。另外，方才在金銮殿上，多谢林侍郎为下官‘着想’，那份‘爱护’之情，下官铭记在心。”
林德的脸，刹那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精彩纷呈。他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拱了拱手：“一定……一定带到。徐大人……若无他事，我……我就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便踉跄着逃离了金銮殿。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口，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特有的恭敬。
“徐大人，陛下有旨，请您往御书房觐见。”
来人正是天子身边的近侍，王公公。
那些还未走远，正偷偷打量这边的官员们，见此情景，无不心中巨震，倒吸一口凉气。
又召见？！
今日之事，难道还未结束？
一时间，各种猜测在他们心中翻腾，看向徐锋背影的目光，愈发敬畏难明。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天子一改金銮殿上的威严肃穆，脸上竟带着几分……愉悦？
徐锋心中诧异，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算盘？扳倒一个镇国侯，就这么高兴？怕是不止于此吧。
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恭敬行礼：“臣徐锋，参见陛下。”
天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平身，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从御案上拿起一封信函，递了过去：“徐爱卿，看看这个。”
徐锋心中一动，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地双手接过。
信封是寻常的材质，封口处却盖着一个私印，印文古朴。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只一眼，徐锋的瞳孔便骤然一缩！
信纸上，那熟悉的字迹，宛如一道惊雷劈在徐锋心头！
这……这是恩师刘文谦的亲笔！
他抬起头，望向天子，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陛下，这……这封信……”
恩师的信，怎么会出现在皇帝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