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雾在堕仙崖的千仞绝壁上凝结成霜,百里惊鸿独臂拄着断水剑,靴底碾碎了一块风化的头骨。那些刻满诅咒与遗言的崖壁在月光下泛着血光,最深处几行新添的剑痕让他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他二十年前的字迹。
\"不归路上不归人...\"他摩挲着石壁上斑驳的诗句,喉头涌起烈酒灼烧般的刺痛。当年被逐出天剑阁时,确实曾在此舞剑铭志,可记忆中此处该是寸草不生的荒岩,而非如今藤蔓缠绕的森然鬼域。
剑鞘突然剧烈震颤,断水剑自行出鞘三寸。百里惊鸿反手按住躁动的佩剑,耳畔传来细若游丝的铃音。他循声望向崖底翻涌的血雾,九盏白骨灯笼正穿透雾霭徐徐升起,灯笼上以人皮绘制的曼陀罗花渗出血珠。
\"剑阁弃徒也敢窥探天机?\"沙哑的女声从灯笼阵中传来,血雾凝成个戴青铜傩面的红袍女人。她赤足踏着悬浮的灯笼,足踝银铃每响一声,崖壁便剥落簌簌石粉。
百里惊鸿灌了口葫芦里的残酒,醉眼乜斜着打量来人:\"七剑奴什么时候改行当灯笼匠了?\"酒液顺着胡须滴在剑刃上,断水剑嗡鸣着泛起青芒。
红袍女子身形微滞,傩面下的声音陡然森冷:\"看来那老东西没教你规矩——\"灯笼阵轰然炸开,血雾凝成七柄巨剑当头斩落,\"堕仙崖的亡魂最恨清醒之人!\"
断水剑化作惊鸿掠起,百里惊鸿独袖卷动间,泼出的酒液竟凝成冰晶剑阵。金铁交鸣声中,他借着反震之力跃至半空,剑尖精准刺入灯笼阵眼。人皮灯笼凄厉尖啸,爆开的血雾里飞出无数怨灵残肢。
\"天剑阁的七星锁魂阵让你改成这副德行...\"他踩住最后盏未爆的灯笼,剑锋挑开傩面,\"沐红雨,你师父若知你偷学禁术炼化同门魂魄...\"
傩面碎裂的刹那,百里惊鸿的讥讽戛然而止。面具下赫然是他师妹沐红雨的面容,只是左脸爬满蚯蚓状的缝合痕迹,右眼已成淌着脓血的窟窿。
\"师兄不也偷学了冰魄玄功?\"沐红雨腐烂的嘴角扯出诡笑,周身血雾突然化作锁链缠住断水剑,\"毕竟我们都被那老东西骗了——\"她猛地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块与百里惊鸿颈后相同的剑形胎记,\"你以为被选中的弃徒...当真只有你一人?\"
断水剑突然爆发刺目寒光,百里惊鸿周身腾起冲天剑意。堕仙崖百年未化的积雪被剑气掀起,露出埋骨层下成百上千具天剑阁制式剑袍的尸骸。每具尸骸心口都插着柄断裂的剑,剑柄刻着历任执剑长老的名讳。
\"看到吗?\"沐红雨腐烂的手指插入自己心口,抠出块跳动着的冰蓝晶石,\"所谓《天剑诀》大成者,不过是剑魄的容器...\"她突然凄厉尖叫,晶石中浮现出天剑阁主虚影,\"等养出完整的冰魄剑心,就会变成那老鬼续命的丹药!\"
百里惊鸿的断臂突然剧痛难忍,当年被斩断的伤口迸出冰晶。他猛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阁主抚着他断臂说\"剑道至极者,草木竹石皆可为剑\"时的诡异笑容。酒葫芦砰然炸裂,残酒在剑意催动下凝成万千冰剑。
\"所以这些...\"他剑指满地同门尸骸,声音嘶哑如砂纸磨铁。
\"都是你的替死鬼啊!\"沐红雨突然癫狂大笑,血雾锁链猛地收紧,\"自从你逃出剑阁,那老鬼每月都要活祭一名弟子!\"她腐烂的身躯突然膨胀,血肉中钻出上百柄血色小剑,\"今日要么跟我回去当药引,要么...\"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贯穿了她的眉心。百里惊鸿的独臂保持着掷剑姿势,断水剑正钉在刻着\"不归路\"三字的崖壁上颤动不休。沐红雨的尸体如破布般坠落,却在触及血雾的刹那化作冰雕炸裂。
\"原来醉着比醒着痛快...\"他踉跄着走向崖边,望着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天剑阁轮廓。断臂处的冰晶已蔓延至肩头,每步都在雪地留下带血的冰碴。
当指尖触及断水剑的瞬间,异变陡生。剑柄突然生出冰刺扎入掌心,百年未锈的剑身浮现出血管状纹路。百里惊鸿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陆昭明在寒江畔练剑的身影、自己当年被冰封在剑冢的模样、还有阁主密室中数百枚跳动的冰蓝晶石...
\"老东西...\"他猛地将断水剑插入崖壁,剑气纵横间刻下新诗半阙。被削落的巨石坠入血雾,露出藏在岩层中的青铜剑匣——匣面七星方位,正与他颈后剑印完美契合。
剑匣开启的刹那,整座堕仙崖开始崩塌。百里惊鸿在冲天剑芒中纵声长笑,任由狂暴剑气撕扯残躯。当最后缕血雾被剑意冲散,他握着匣中那截指骨大笑出声——那分明是他二十年前被斩落的右臂骨骼。
\"以身为鞘,以魂为刃...\"他撕开衣襟,将指骨狠狠按进心口,\"这才叫真正的无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