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走前面,左边,左边。”
车辕上,刚刚还哭的起劲的小孩儿,手里抓着两个大糖人儿,左边一口右边一口,吃的满嘴糖渍,好不快活。
观棋看着越走越偏僻的巷子,很是怀疑地说道:“你确定,你家是往这边走?再往前走,就要到南城门了,你家住在南城?”
说着,摸了摸小孩身上绸缎衣裳。
倒不是说,南城这边没富人,穿不起绸缎衣裳。
只是越靠近外城这边,多是些混居的大杂院,卖艺人手艺人住的,怎么也不像是能给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穿得起绸缎的样子。
这身衣裳,怎么也值个两贯银子。
用两个大糖人儿把人哄住后,观棋从小孩儿嘴里掏出了他的家庭信息。
首先,他姓马,跟着他爹老马逛庙会时,他跟着一个卖藤球的小贩,走着走着就不见了他爹,刚刚是有条大黄狗追他,还咬了他屁股一口,他拖下裤子给观棋看了,的确有一个泛红的牙印。
既然把人撞了,小孩又和他爹走散,秉持着送人送到底态度,得知小孩知道自己家的具体位置后,她们决定把人送回家。
随后,由李水生驾车,观棋抱着小孩坐上车辕,由小孩指路一路往他家走去。
“是这边,我记得的,我家就在南水路马行胡同。”小孩儿肯定地说道,伸着舌头舔糖人儿,舔的满脸都是糖了。
温知宜撩起帘子,看了眼外面狭窄的巷子,不经意般问道:“你出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巷子。”
“不是啊。”小孩儿很自然地回答。
他知道马车里,坐着位特别好看的娘子,也是这位娘子开口,她们才送他回家的。
“是吗?”温知宜垂下眼睫。
目光扫过旁边脏乱的巷子,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等到小孩再次指路的时候,她话音突地一转,语速快而果决:“观棋,把他丢下去,走!”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观棋一把将怀中小孩儿抛下马车,小孩儿反应不及,一屁股墩坐到地上,手里糖人儿撞到身后墙壁,咔嚓几声碎成几截。
观棋反应很快,李水生就不行了,呆愣愣坐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观棋一把抢过缰绳,驾着马车拐进相反的巷子。
“我的糖人儿!”马车后面传来小孩儿心疼的呼喊。
远远坠在后面的闲汉见状快步跑上来,恨铁不成钢地踹了脚趴在地上捡糖人儿的小孩,咬牙看着前面越来越远的马车,掏出怀里的一支信箭射向天空。
“咻!”
一声炸响在半空响起。
温知宜撩开帘子望着空中炸开的烟花,最后的那点怀疑消失不见。
不远处,装作闲汉守在各个路口,物色来往行人的男子,抬头向天上看去,看到半空的信号,整个人瞬间绷紧,一面不着痕迹地退进巷子,随后拔腿冲了出去。
驾车的观棋很快发现,后面有人追了上来,甚至有时候还会有人突然从侧面冲出来,要不是她急急拉住马车调转方向,只怕已经被来人逼停。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观棋脸色凝重道:“不行,这巷子太窄,跑不快。”
“分开走!”温知宜目光沉沉。
观棋应道:“好。”
在下一个路口,观棋勒住马车,她将缰绳递给李水生,拽着娘子奔向右侧巷子,又在下一个分叉口,两人一左一右跑开。
“跑出去几个人?”追上来的闲汉站在路口询问。
有人回:“一个。”
有人反驳:“不对,是两个。”
“我也看到有两个,就是不知道马车里还有没有?”
“那个野种呢,马车里到底有几个人?”
“在后面捡他的糖呢。”
“没用的东西。”闲汉气愤地骂了一声,“不管了,你们两个去追车,剩下的人跟我来。”
他点了两个人,带着其余人冲进右侧巷子。
和观棋分开后,温知宜不敢停留,可她不熟悉南城的路,几次差点跑了回去,和前面巷子跑过去的壮汉差点打了一个照面,好悬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把她拽了进去。
她吓得心脏收紧,手上动作却不慢,条件反射般一把抓住来人,猛地一甩将人摁到门板上,另一只手已经飞快掐住她脖子。
“唔,咳,别......”
这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自己就被人掐住脖子摁到门上。
温知宜这时候也终于发现,拉她进门的不是什么歹徒,而是一位二十出头面容秀丽的女娘,淡绿色的窄袖小袄儿,同色绣白花半臂,下配玉白色小裙儿,头上簪着两支银钗,一朵淡绿绢花儿,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啊这......
这不就尴尬了。
温知宜讪讪放下手,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咳咳,娘子真是好大的力道。”曲莲摸了摸有些发疼的脖子,率先出声打破尴尬的气氛。
温知宜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正待要解释一二,外面有人跑过去,她立马闭上嘴巴,目光警惕地凝视门扉,冲揉着脖子的曲莲做了一个息声的手势。
曲莲点点头,无声地对她招手,示意她跟自己来。
温知宜没有动,快速在心里分析眼下情形,首先,她不认识曲莲,更不认识她身后的主人,对方却主动帮她,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还是说,这里的主人认识她?
这个念头闪过,她肩膀紧绷一瞬,心里升起两分警惕。
不过眼下也没法出去,还有观棋和李家大哥,不知道有没有跑掉,算了算了,这些先不想,倒是如今......出是出不去了,且暂时跟上去看看,至少,得道一声谢。
不管如何,她现在还没被抓住,多亏这人刚才的一拉。
她抬眸看向对面,对方在示意她之后,就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出声催促,好似笃定她现在只有跟她进去一样。
好吧。
她眼下确实只有这一条路。
放下乱七八糟的杂思,温知宜抿起一抹浅笑,抬腿跟上对方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