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再度陷入温暖的胸膛,温知宜一整个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又闹笑话了。
她绝不承认,自己想象不出他哭是什么样子,所以想看一下,呼吸间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像是冰雪覆盖的花丛,清香中透着几分冷冽,很清爽,又足够惑人。
她吸了口气,又赶忙屏住。
偏偏一双眼睛前,映满男人饱满起伏的胸肌,玄色锦衣被撑起好看的弧度,鼻尖似乎都能碰到那坚韧的触感,莫名让人联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鼻尖痒痒的。
怕自己再流鼻血,她慌乱抬手推开他,头躲闪地偏向一旁,脚下连连后退,直到离他有三步远,这才偷偷松口气,一双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好像再说:不许再抱我,不然,我要生气了!
对面又是一笑,他心情似乎不错,转开眼眸落到空白牌位,难得有了点倾诉欲,他缓缓说道:“我从未有过伤心,生死无常,春华秋实,冬去春来,出生入死。”
从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刻,人就在开始走向死亡,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他的表情实在太理所当然,给人一种冷漠到没有情绪的地步,他的血好像都是冷的,即便面对早亡的母亲,亦不能挑起半分波澜,理智的可怕。
明明刚刚还笑模笑样,一个人的情绪怎么能变的这么快。
就好像,笑也好,冷也好,不过都是他刻意表露出来,而不至于让自己不同于正常人的手段,他其实没有感情,他的情绪只剩一个空壳,里面是透明的底色。
这个念头闪过,温知宜一个激灵,眼里带出点点害怕。
燕非时有些莫名,他视线虽然看着牌位,但也只是一眼,很快重新回到她身上,自然没遗漏她一闪而过的恐惧。
他沉眉想了想,实在搞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只能归结于是神位堂的氛围太阴森,四周虽然点着有香烛,但那密密麻麻的牌位,给人的心里压力不小。
他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一面轻声说道:“自我记事,常听师父自言,我是修道的好苗子,只可惜......我本性淡漠,并不喜山下凡事,然,因果不消,诸事难安。”
温知宜被他拉着,听到这话,不禁抬头看向他。
他真的很高,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宽肩窄腰,挺拔有力,每一步都在往外渗透着成熟男性的魅力,不像徐松延,看着斯文老沉,但站在他面前时,就会变得很青涩。
“是、是曹家的事吗?”她没忍住问道。
前面的人摇了下头,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不,曹家是周琰的事。”
似乎知道她的疑问,他径直说道:“我的目的,不过查清孝慈皇后之死,曹家只是顺带。”
孝慈皇后,便是先皇后,即燕非时之母谥号。
据闻先皇后在诞子三月后,突然血崩而亡,彼时先帝尚在世,为此还罢朝数日。
对于生母,他幼时或许也曾有遗憾,但要说感情,却并无多少,毕竟从未见过,何来感情一说?为其报仇,不过因为他是她儿子,她们之间尚有一份因果。
听到他平淡的叙述,温知宜只觉心脏酸涩。
她不相信,有人对父母,没有半分孺慕,不过是因为从来没有体会过被父母疼爱的滋味,因而也不知道如何去回爱父母。
越想越觉得难受,她缓缓回握拉住她的手指,握住他宽阔修长的大掌。
他的手真的很大,指骨修长分明,手背蜿蜒的青筋,每一条筋脉透着血脉喷张的气息,似乎察觉到她的试探,他一点点将手心收拢,几乎完全包裹住她纤细的指尖。
山下的烦乱,一点无法影响道观里的宁静。
顾家乱了,宣宁伯府也乱了。
顾家的太夫人沈氏,本就因孙子的离世而病的不能起身,再一知晓孙子离世的真相,当时便气厥了过去,等到救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叫着要儿子休妻。
顾修远跪到地上,脸色青白,毫无生气。
楚氏疯了,抱着儿子小时候喜爱的金船不撒手,嘴里呜呜咽咽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这个顾家,我有没她!”沈氏下了最后通牒。
她不能容忍,害死孙儿的人,在她顾家享受荣华富贵。
“......母亲。”顾修远摇摇晃晃,喉咙里一片干涩。
怪楚氏吗?
岂能不怪。
但现在人疯疯癫癫,到底是夫妻一场,他做不出将人送回去送死的事。
“太夫人,郎主,楚六娘刚刚昏倒了......”
沈氏眼下最听不得“楚”这个字,当即就怒道:“昏倒就昏倒,还要我这个老婆子给她赔命吗?你们都是死的,把府里不相干的祸害,都给我赶出去!”
“不是......”前来回话的婢女,完全没发现她竟然反驳了主子,惊喜充斥着她的脑海,她喜不自禁道:“六娘子有孕了,刚刚一个月,是郎君的,是我们郎君的......”
沈氏腾地坐起,苍老消瘦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刚刚的话,你再说一遍。”她道。
婢女乖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本是楚氏院里服侍的人,后来被调去了楚六娘身边。
郎君出事,娘子发疯,她本以为自己的前途要没了,谁知楚六娘伤心过度晕厥,虽然这个时候不好请大夫上门,但考虑到她到底姓楚,是娘子的内侄女,思索片刻后,她还是去请了一位会点医术的妈妈来给她看了看。
谁知就是这一看,竟然号出了喜脉。
惊喜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请大夫!”顾修远身体里突然生出一股力气。
沈氏脸色也急速红润,像是一瞬间吃了大补丸,原本还有气无力,听到婢女的话后,自己都能下床了。
“对,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拿了主君的牌子,赶紧去太医院,对了,再来个人,去把库房开了,寻些滋补身体的补药送过去,还有厨房的管事,立刻给我喊来,我有事要吩咐。”
短短一息间,顾家肉眼可见活过来。
而此时,从顾家脱身的温泽川,正气势汹汹回到伯府。
从门房口中得知,大女儿尚未回府,他眼神闪了闪,没有表露情绪,抬脚直奔珍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