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接受,或者说,她不敢接受,儿子的死,是她一手造成。
她会疯的,她会疯的。
“闭嘴!闭嘴!闭嘴!!!”
数不清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不敢置信、害怕、懊悔、愤怒......楚氏感觉自己要爆炸了,头疼的要命,眼前甚至出现重影,她发怒地推到高几,上面花瓶砰地砸到地上。
她不想的,她不想的。
她没想害死玉衡,她只是,她只是......想换一个儿媳妇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
衡玉,我的衡玉啊,啊啊啊!
楚氏发疯的大吼大叫,双眼充血,抓起桌上茶盏,狠狠砸向墙壁,又一把掀翻椅子,扫落茶桌上的器具,她抄起案上摆件,疯狂地打砸着,砸向桌椅、多宝阁、柜子,瓷片和玉石碎片飞溅,在空中划出尖锐的弧度。
每一次挥舞,伴随着她绝望而破碎的嘶鸣,仿佛要将心底所有悲痛和崩溃发泄在这片狼藉之中。
楚氏此刻所作所为,无不表明燕非时所说之言的真假。
顾修远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即便有飞溅的碎片打到他身上,他依然一动不动,人像是死了大半。
要说谁高兴,非温泽川无疑。
至少在此时,面对顾家的追责和质问,他有了一丝反击之力。
一片茶盏碎末溅来,燕非时袖子微抬,扫落飞来的碎片,他没有去看又哭又喊的楚氏,抬脚朝外走了出去,走出两步,他脚步未停,偏头看了身后一眼,很淡的一眼,启唇道:“还不跟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温知宜脚下有了动作。
一步,两步,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这么听话。
但这个时候再停下似乎也有点尴尬。
她干脆当做没发现其他人突然落到她身上的视线,闷着脑袋快步追上前面的步伐,将那些充满深意和端详的眼神抛到身后,一起的还有楚氏支离破碎的尖叫。
她知道楚氏不喜欢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楚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居然做了那么多小动作。
她不知道温嫦依是什么人吗?
不,她知道。
她只是不在乎而已。
或者说,她就是清楚温嫦依是什么性子,这才选择温嫦依来作为帮她剔除自己这位令她不满意的儿媳妇的人选。
临出前厅时,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灵堂的方向。
她的危险,来自他的母亲,却又由他终结,她不知道,现在楚氏是什么感受,如果要由她来选的话,她好像还是不希望他出事。
因为他是她来到京都后,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和偏袒。
“怎么?还舍不得?”
旁边传来一声有些凉的嗓音。
其实并不明显,因为他的情绪本来就很淡,语气更是没什么起伏,偏偏温知宜就是有种感觉,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温知宜回过头,闷闷地瞥他一眼,低下脑袋往外面走。
燕非时挑眉,心里暗自琢磨她生气的原因,他在其他方面敏锐至极,一点就通,可在感情方面,尤其是哄小姑娘这方面,完全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难道还在为那姓顾的伤心?
还是在怪他安排的人去晚了一步?
顾衡玉死不死,与他而言,没有任何差别。
他不至于为此令她陷入险境,不过一个被家族裹挟的傀儡,他还没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按他性格,他是不喜欢向人解释什么。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
温知宜在前面走,燕非时不远不近坠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顾家大门。
来时乘坐的马车还停在原地,温知宜闷头钻进马车,等了一会儿,没见阿宝观棋进来,反而帘子微微波动,一道高大的身影弯腰缓缓进来,原本宽敞的马车,因为他的到来,突然变得狭窄拘束。
“你,你进来做什么。”面对他的出现,她莫名不自在,赶人道:“我要回去了,你出去。”
燕非时不退反进,挨着她身旁坐下,英挺的身躯带来一阵不小的压迫感。
温知宜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移了移。
她能明显感受到,在男人坐过来的瞬间,他身上蓬勃的血气和热量,透过中间狭小的空隙传递过来。
他坐姿很随意,带着一股闲适,双腿略微张开,衣袍下同色的锦裤,包裹着结实有力的大腿,他坐在轮椅上时,修长的双腿已经显出他身量必然不低,今日站起来时,更是将其他人衬得矮了一个度。
这时,她想到什么,有些担忧地问道:“你,你这样出来,没问题吗?”
“不妨事。”薄唇轻启,轻淡的口吻下,是对局势把控的绝对自信,他往后靠了靠,手上却不老实,握住温知宜手腕,手臂轻轻一抖,将人拉到胸前,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唇贴在她耳边说话。
“就这么喜欢那姓顾的?即便嫁给一个牌位,你也愿意?”
他说话的语调难得温和下来,微凉的唇瓣不时擦过她耳尖,宛如一条吐着冰冷信子的毒蛇。
温知宜后背毫无预兆地一冷,她侧趴在他宽厚的胸膛,手心下是温热而有韧劲的触感,正好贴在他心脏上,砰砰砰,砰砰砰,十分有规律的心跳声透过她手心牵引着她的心跳。
“我......”她想开口解释,然后才刚说出一个字,搭在她腰上的大掌蓦地掐紧,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上提了提,男人平静的眼眸就这么撞进她眼里。
她紧张到呼吸都乱了,一动不敢动。
气氛一时胶着。
燕非时没有做什么,漫长的对视过后,他大掌上移按住她后脑,将她按进自己的肩窝。
“没有下次。”他说。
他宽阔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纤薄的身子,说话时,甚至还能感受到他胸膛微微震颤。
顾家堂前发生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在楚氏不满宣宁伯府女娘,偏偏造化弄人,意外害死自己儿子这等惊天骇闻之下,国师燕非时突然不药而愈的事情,似乎就显得没那么引人关注了。
当然,有一个地方除外。
那就是大庆的权力中心,汇聚天下权势和气运的太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