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温知宜自己在查她遇刺的事,顾家同样派了人出去。
顾衡玉不可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别说楚氏不接受,那位顾老相公也不可能同意。
宣宁伯亲自上了顾家门,感谢顾衡玉救了自己女儿。
顾家两位女眷皆病了,是由顾大郎顾修远接待的他,顾修远不过四十出头,头发肉眼可见的斑白,脸色很疲惫,眼窝凹陷,神情悲切,往日打理整洁的短须,几日没有修剪,变得有些杂乱。
看到这样的顾大郎,温泽川沉重地吐出口气,摇头拍了拍他肩膀,道了一声:“节哀。”
白发人送黑发人,历来是人生之痛。
顾修远神情复杂,他性子历来很好,轻易不会和人结怨,此刻面对温泽川,第一次生出恶言相向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不咸不淡邀对方进府。
一个痛失爱子,一个心虚气短,两人其实没什么可说的,眼下还能寒暄两句,不过因为都是体面人,不会轻易撕破脸皮,事情已经发生,日后到底走到哪一步,还需从长计议。
为官之人,再是悲痛,不会失去理智。
父亲还在,他还在,顾家就没有倒。
温泽川去了一趟灵堂,随后在满府奴婢怨怪的眼神中,讪讪地提出了告辞。
即便顾家不欢迎,温泽川到底进了门,与他相比,温知宜刚在顾家门口站定,就被守门的小厮又推又骂赶出去老远,跳着脚呵斥她不准再靠近顾家,说顾家不欢迎她。
顾家的态度,温知宜不意外。
她想说自己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送顾郎君一程。
门子闻言冷笑:“娘子吩咐了,什么人都可以进顾家,唯独你不行,滚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阿宝气不过,回嘴一句。
门子抬起下巴:“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你们害死了我家郎君不够,还想把我们整个顾家都克倒了不成?哪儿来的滚哪儿去,滚滚滚,我们顾家不欢迎丧门星。”
绿柳咬牙指着他:“你、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过分了,怎么了?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拿大棍子打你们了!”门子越发气势汹汹。
“你,你你你......”阿宝气得眼泪掉出来。
顾郎君出事,谁都不想看见。
顾家伤心,娘子难道就不伤心?
她昨夜守夜惊醒,还听到娘子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
她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上去安慰,顾郎君因救娘子而出事,娘子心里比谁都难过愧疚,如今,连一个守门的小厮,也敢指着娘子鼻子骂,娘子心里该多难受啊。
温知宜难受吗?
难受的。
当然,她并不是因为这门子的态度,而是无法走出顾衡玉死亡的事实。
他明明那么痛,那么害怕,却还要安慰她。
还有阿河......
他没有怪自己害得他家郎君出事,反而拼命为自己拖延时间,都怪她没用,她为什么不细心一点,她为什么没有闻出,那香炉里的香有问题,她为什么......
温知宜抬头看天,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的自责在门子眼里,显然是惺惺作态。
门子冷笑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砰的一声把门合上。
巨大的声响拉回温知宜思绪,她无言地望着顾家大门许久,黯淡的眼里水光闪烁,沉声道:“回吧。”
顾衡玉虚岁二十三,虽已算是成年,但他到底未成婚,按照时下习俗,是不能葬入祖坟的,可不能入祖坟,就得不到祖宗庇佑,那岂不成孤坟野鬼了。
因为这件事,楚氏辗转反侧数日。
终于在这一日,她再次听闻温知宜找上门来,一番犹豫衡量过后,终是忍着满腔怨恨决定见她一面。
这几日,温知宜天天都来。
当然,迎接她的是门子的呵斥和冷脸,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在顾家门外一等就是大半日,直到熬不住了,才会回宣宁伯府,隔日又早早赶来,期盼着那个睡着的人,突然打开门笑着问她:“温娘子,你怎么过来了?”
短短几日,她人瘦了一圈,素白的衣裙穿在身上,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顾衡玉年轻,又是晚辈,本来只该停灵三日,但楚氏不愿委屈儿子,不止要求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又专门请来高僧诵经做法,势必要让儿子来生投个好胎。
楚氏一腔慈母心肠,虽说不甚合规矩,但顾家还是这样做了。
今日是第七日。
有传言说,人在死后的第七日,魂魄会在这日返回家中。
经历过死而复生的温知宜,她虽然没有死后的记忆,却对人有魂魄这事深信不疑。
她想再见顾衡玉一面。
一面就好。
阿宝敲响顾家大门。
门子打开一扇门,露出无奈又烦躁的表情。
“我说姑奶奶,求求你们行行好,别再来了行不行!你们到底烦不烦,你们不烦我都要烦了!”
温知宜一如既往地说道:“劳烦小哥通传一声,温氏元娘前来吊唁。”
“说了不行,不行,就是不行!”门子暴跳如雷,额头青筋直冒。
这几日下来,温知宜已经很有唾面自干的能力。
她温和回道:“我只想见顾郎君一面,一面就行,还请小哥通融一二。”
“不行,不行,你到底要我说几遍!”门子浑身绷紧,恨不得揍她一顿。
“你问都不问,怎么就知道不行?”阿宝让他去问问,万一这次行了呢。
门子嗯嗯啊啊敷衍:“反正就是不行,我要关门了,你们走不走?”
温知宜摇摇头。
“你!”门子简直服了。
瞄了眼她惨白的脸,上面还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据说是之前留下来的,之前觉得这人是祸害,害的他们郎君英年早逝,可见她这几日天天跑到这里来一等就是大半日,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路都不会走了,又觉得她也挺可怜的。
听说,她差点被几个流氓强暴,然后又遇到刺客......
细数起来,她好像也挺惨的。
门子叹息一口,郁闷地道:“你们走吧,我是不可能放你们进去的,真的。”
“我知道,让小哥你为难了,可今日是顾郎君头七,我、我想再见他一面。”温知宜坚定说道。
“你想见我儿?”
面色阴郁的楚氏,带着丫鬟婆子气势汹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