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除夕,京都张灯结彩,鞭炮声噼里啪啦。
各路戏班子涌入京都,其中有一春喜班,因上演一场真假郎君戏码,一夜之间,一炮而红,座无虚席,随便捡处地儿站着,都能听到百姓议论的声音。
就在这当头,一则流言悄无声息散开。
——据闻,清河街徐家,徐家那位小郎君,并不是原配江氏所出,而是如今徐家大娘子,原徐家莫姨娘之子。
“哎哟,我可怜的外甥女啊,你死的好惨啊!”
“呜呜呜!”
“没天理啦,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换人子嗣这种恶毒的事啊!”
“呜呜呜!”
“我的个外甥女啊,我们对不起你啊,让你被人换了孩子,还被人害死了啊!”
“呜呜呜......”
“你别光哭啊,你倒是喊一喊啊!你长了个嘴是干什么的。”捂着脸哭嚎的黄氏,悄悄撞了撞旁边只知道呜呜哭的妯娌关氏。
救命!
关氏脚趾扣地,耳根爆红,面黄寡瘦的脸上,尽是尴尬和躲闪。
“真是靠你不住!”
黄氏白眼一翻,捂着脸又嗷嗷大喊起来,仿佛唱戏一般,拖长了嗓音,“我~嘞~个~外~甥~女~诶~~~你~死~的~好~惨~嘞~~~呜~你个丧尽天良的薄情郎诶~~~”
黄氏唱念做打,一路走一路嚎。
云老大如一条入海的鱼,灵活地在人群里穿梭,被人拉住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当即叽里咕噜一通,说到最后,还假惺惺地吸了吸鼻子,掉了两滴老泪。
云老二挨着妻子关氏,夫妻两个闷着脑袋,恨不得化成一道烟溜走。
救命,救命,怎么这么多人,还都看着他们。
呜,早知道,他们就不眼馋那一百两银子了。
“......呜!我那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外甥女嘞~~你亲娘早逝,后娘心苦,有爹如无爹诶~你死时才不过二十三诶,你红颜薄命,孤苦无依,是要痛煞我也啊!”
黄氏拍着胸脯,涕泗横流。
有不知情的人钻上来,急的抓耳挠腮,“怎么回事?这是在哭什么啊?”
“你还不知道吧,我给你说......”巴拉巴拉,巴拉巴拉,“......这云老大云老二,是那江氏的舅舅,这不意外得知了真相,正要往徐家去讨公道呢。”
“嘶?这是真事?”
“你看那黄氏,哭的多伤心,还能有假。”
“诶,对了,你们看之前那真假郎君的戏没,里面不也讲的是这事。”
“唉哟,这可有好戏看了,快快快,咱们快跟上。”
......
“娘子,娘子,大事不好了。”
桂儿脸色惨白地冲进春禧院,找到书案后盘账的莫桑晚。
莫桑晚抬起头,指腹抵着额头,疲惫道:“又怎么了?”
“......云、云家打上门来了。”桂儿颤抖着声音回道。
云家?
莫桑晚怔了一下,连日的睡眠不足,导致她思维滞缓,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你说云家?什么云家?”
桂儿忙道:“娘子您忘了,咱们之前那位大娘子,她的外祖家就姓云啊,外面来了四个人,说是那位大娘子的舅舅舅母,说......说娘子您,换了他们外甥女的孩子......”
说到这里,桂儿小心地抬起眼皮,瞄到娘子霎时黑沉的脸。
“胡说!”莫桑晚猛地起身,不知是太过惊惧,还是起的太急,整个人晃了一下,险些跌到地上。
桂儿上前扶她,“娘子您没事吧。”
“滚开!”莫桑晚把人挥开,像是恼羞成怒,又像是气急败坏。
从得知高稳婆失踪,她就有预感,她极力隐藏的事,可能已经暴露。
她找不到高稳婆,也不敢再往下面想,只能寄希望于高稳婆能有自知之明,她如果出事了她们同样一个别想活。
但如今,听到云家找上门来,她......
她闭了闭眼,后背泛起一阵一阵凉意。
这时,房里光线忽地一暗,门口进来一道人影,桂儿下意识看去,立马低下脑袋,往旁边退开,莫桑晚有所察觉,抬头看过去,对上婆母杨氏冷沉的脸。
“......阿,阿娘。”莫桑晚呐呐。
杨氏扶着丫鬟的手进来,在离莫桑晚三步远的位置停下,盯着冷汗涔涔的莫桑晚,一字一句道:“外面的事,可听说了?”
莫桑晚咬了咬唇,艰涩回道:“......是。”
杨氏依然凝视她,“你老实告诉我,业哥儿是谁所生?”
莫桑晚指尖掐进手心,用无异的语气回道:“自然是云姐姐,当时那么多丫鬟婆子,我又没吃熊心豹子胆,哪里敢做出那等寡廉鲜耻的事,阿娘,您别信外面那些流言,那是有人故意针对我呢。”
杨氏扯了下嘴角,仿佛透过莫桑晚故作平静的面容,直直看到她慌乱悚惧的内心。
她冷声问道:“当时可有留下证据?”
“阿娘,业哥儿他真的是......”莫桑晚还想辩解,对上杨氏洞察的眼,声音一点点消散。
她有些难堪地移开眼睛。
杨氏冷哼一声,不和她废话,“业哥儿日后,是要走仕途的,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这话听起来严厉,不讲情面,但话里的意思,却让莫桑晚精神一振,她乱糟糟的心底,瞬间安定镇静下来,掷地有声道:“阿娘放心,我定不会影响到业哥儿名声。”
“你能做到最好。”杨氏转过身,朝外面走去。
江氏的样貌,她已经记不清。
没想到,还能引起波澜。
果然,难怪她不喜欢这个矜傲骄纵的前儿媳,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目送杨氏离去,莫桑晚冷静下来,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吩咐道:“来人,去将闹事的人,先请进府来。”
她想的很好,先把人请进府,把影响降到最低,不过几个贱民,不信拿捏不住他们。
但江老大黄氏两人,也不是一个蠢的,哪能做自投罗网的事,任凭徐家下人如何威逼利诱,就是坐在徐家门外不动,黄氏又哭又嚎,嗓音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