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徐松延近五年,对于这个枕边人,温知宜从没有看清。
但就算看不透他,猜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能在年纪轻轻,爬上四品高官,会没点傲气?
让他向自己赔礼,于他而言,必会觉得自己这是被人折辱了吧。
温知宜在心里冷哼一声。
她道:“徐郎君放心,该给你的谢礼,我指定一点不少,绝不会让你白白出力,纵使是十万两二十万两,我也定给你筹好,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徐松延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那可不行,怎么能让徐郎君你空手而归,我可是十分感激你呢。”
温知宜回以一笑,带血的脸颊有一种冷漠而又破损的美。
徐松延闻言,抬眸看过去一眼,竭力压下心底阴郁,翩翩有礼道:“既如此,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啪,啪。”马车里传来巴掌声。
里面的人声音温和,音线有点低,勾着笑意,“不错,不错,恩怨勾销,恩情偿尽,皆大欢喜。”
真是好一个皆大欢喜。
温知宜弯起唇角,她让自己眼睛看着前面,但余光仍不可避免地,落向窗沿上干净修长的指节。
他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线条流畅,手背蜿蜒的青筋,有一种男性的魅力,甲盖修剪得很干净,颜色是健康的粉色,掌背稍宽,充满力量感。
她甚至觉得,他可以毫不费力,把她提起来。
等等!
我想这个做什么!
温知宜莫名不安,又强压着不去深思。
徐松延提了提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寡淡的弧度。
马车里的人显然不在乎他的态度,单手撑着额角,语气随意慵懒,“这些伤你的人,温娘子想如何处置?”
“送去京兆府吧。”温知宜想了想,回道。
郑永安闻言,朝明柏使了个眼色。
燕非时稍做停顿,淡漠的眼眸冷冷垂下,“时辰不早,徐右丞还有事,正好顺路,我便替徐右丞,送温娘子一程,徐右丞觉得如何?”
“国师说笑,温娘子的事,下官岂有开口的道理。”徐松延手背微微绷紧。
这是警告吗?
还是他会错了意?
车窗前帘子落下,一同落下来的,还有一句毫无起伏的话语,“徐右丞可要记住你今日之言。”
宽敞精致的红木马车缓缓离开,咕噜噜的车轮声渐行渐远,徐松延直起腰来,目光盯着那没入茫茫冬雪中,快要消失不见的车影,眸底涌起黑色波澜。
......
“看来,我应该时刻让人跟着你。”
宽阔如一间房的车厢里,温知宜坐去燕非时左手边的软凳。
车厢内很暖和,还有一股极淡的冷香,不,与其说是香,更像是人在经年累月之下,自然而然形成的独属于自身的气息,有点清冷,又有点微苦,对嗅觉极其敏锐的温知宜而言,却是恰恰好。
“去医馆。”
燕非时的目光,在看到她染血的衣裙时,翻滚起汹涌的波浪,却又在瞬间凝寂。
他转了转手腕念珠,感受到心底那一刹那涌起的杀意,他为之一惊,却又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在心底明朗,他垂下眼睫,他的睫毛很长,也很浓密,在眼底沉下一片暗影。
温知宜往后靠了靠。
她身上很痛,之前不过强忍着。
现在只想尽快回去,让言姑姑帮她包扎一番,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
于是,她道:“不用,我回去......咦,你眼睛好啦。”
这个时候,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他竟然没有戴眼纱,他看过来的眼神,深邃,平静,而又专注,狭长的丹凤眼,仿佛有看透人心的能力,让人既恐惧又忍不住溺毙在其中。
带着眼纱的男人,本就已经俊美不凡,此刻更是令人心颤。
温知宜看了两眼,就感觉脸颊有些热。
她有些心虚的移开眼睛,在心里念起她为之不屑的佛来。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之前觉得,这位国师大人,仙姿玉砌,宛如谪仙,如今再看,哪里是谪仙,分明是男狐狸精,那眼神儿,看得人心肝怦怦跳,是她在徐松延和顾衡玉身上,从没有体会到的感觉。
她一闪而过的羞赧,似乎取悦到了某个刚有点明悟的男人,他对着外面道:“拿药箱来。”
郑永安从暗格里取出药箱。
把药箱放到两人中间的案桌上,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温知宜看着燕非时打开药箱盖子,手指点过里面瓶瓶罐罐,随后拿起一旁干净的帕子,高大身躯向她这面倾来,她眼眸微睁,肩膀紧绷,两只手舞出残影,“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何德何能啊,劳烦堂堂国师,亲自为她上药。
话音刚落,脸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瞬间,温知宜不敢再动,呼吸凝滞,呆呆瞪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
温热的气息喷洒,温知宜白皙的脖颈激起一层小疙瘩,太近了,近到她泛起战栗,脸颊不争气的红了,眼眸水润润的,喉咙上下吞咽,像是很干,脸庞的触碰很轻柔,她只要稍微一抬眼睛,就能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眸。
“呼吸。”燕非时看着她。
比起因为紧张,而憋红脸的温知宜,他就要显得游刃有余许多。
他很高,真的很高,身躯英挺,即便是在京都,那也是鹤立鸡群,这般倾下身来,如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把温知宜完完全全包裹其中,慢条斯理中,是难以掩盖的霸道。
“哦,哦。”她胡乱的应了一声,感觉鼻尖痒痒的。
“你......”燕非时捏着手帕的骨节微顿,看着她鼻下流出的鼻血,一时间难得有了点不知所措。
温知宜顺着他视线看去,不明所以地抬手一摸,摸到湿湿的触感,她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自己当着男人的面流鼻涕,好在下一瞬,她看到指腹上的红色。
不是鼻涕啊。
她心里刚松口气,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她流鼻血了。
还是因为抵挡不住男人美色流的!
她心里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还不如流鼻涕呢!
杀了我,快杀了我!
死是死不了的,温知宜匆匆转过身,用背对着燕非时,慌乱地给自己解释道:“我,我我我,我这是上火了,对,我是上火了,哈哈,这天儿,还有点热哈。”
啊啊啊,我在说什么!
她捂住脸,把自己埋在双臂间。
为什么每次面对他,自己总是会丢人啊!
让你胡思乱想,让你胡思乱想,这下好了吧,丢人丢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