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巷子外,一辆双辕四马的轩车,缓缓朝着这面行来,马车内铺着柔软绣垫,一袭深绯色官服的徐松延,闭着眼睛靠着软枕,另一只手把玩着腰间鱼袋,俊秀的眉眼在光影交错间,倏而有狠辣一闪而过。
砰砰锵锵的打斗声传来,徐松延缓缓睁开眼睛。
“郎君,前面有人在打斗,小的看停在那里的马车,似乎是宣宁伯府的。”随行的侍从向马车里说道。
徐松延沉吟片刻,屈指敲了敲车窗,“去看看。”
三人对十二人,双拳难敌四手,温知宜这边很快陷入劣势。
温知宜握着捡来的长剑,目光冷冽地迎上对面。
她身上挂了彩,半长的秀发披散,衣裙被刀剑划破,渗出一条条带血的印子,左边脸颊也破了口子,鲜血挂在脸上,两条胳膊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原本白嫩的小手,被从胳膊流下来的血迹打湿。
她身子微微颤抖,很疼。
满身鲜血令她看起来狼狈又可怜,然而气势却一点不弱,她眉眼冷静而坚韧,斗志昂扬,完全不输对面被她一刀划开手臂的壮汉。
“好你个小娘们,今天不弄死你,老子跟你姓!”一脸横肉的壮汉,捂住鲜血淋漓的胳膊,恶狠狠地瞪着对面。
温知宜不语,握紧剑柄。
壮汉高举大刀,大吼一声,朝温知宜砍下。
温知宜抬剑抵挡,刀剑相撞,发出“锵”的一声脆响,温知宜身体晃了晃,壮汉咬紧牙关,全身力气汇聚双手,涨红着脸往下压,怒吼道:“......给我去死!”
“娘子!”观棋拽着阿宝,一面抵挡一面后退,拼命往她这边赶。
温知宜闷哼一声,余光突然瞥到一点暗影,她猛地一个抽身,抬脚踹飞偷袭的男子,接着抬手挡住再次砍来的大刀,锵锵两声,两人刀剑齐齐断裂。
壮汉愣了一下,温知宜抓住时机,一脚将人踹到墙上。
徐松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副场景。
乱糟糟的混战中,一袭玉簪绿的身影,那般的鲜活艳丽。
她乌发飘散,身姿灵动,干脆利落的动作,是不同于大家闺秀的鲜活,一滴不知哪来的血,飞溅到她眉心正中,我见犹怜的脸庞,一瞬间圣洁慈悲,宛如高坐莲台的观音,可再看她冰霜的眉眼,又像那血腥炼狱中,勾魂夺魄,食人心肝的妖女。
砰砰砰。
砰砰砰。
徐松延听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认出对面的小娘子,正是和他有两面之缘,却让他倍感熟悉的,宣宁伯府的元娘。
“救人!”他沉声吩咐。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并没只站在后面等着,反而率先插入战局,抬脚踢飞想要偷袭她的男子手里的匕首,接着侧身将人踢开,把温知宜护在身后。
认出救她的人是谁,温知宜身体僵硬,整个人仿佛受到雷击。
她看着前面挺拔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有徐家护卫加入,那些人很快不敌,捡起地上武器落荒而逃,徐家护卫追了上去。
“你没事吧?”徐松延回身,看向温知宜,俊秀的面庞,微不可见放缓。
温知宜抬眸,两人四目相对。
面前的人,俊朗依旧,剑眉星目,风度翩翩,他虽是文人,却因兼修武力,而较文人更多了两分英气,高大的身影即便什么也不做,依旧散发着压迫感。
他眉眼微垂,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他温声道:“你受伤了,我给你看......”
温知宜目光复杂,见对方朝她伸出手来,她本能地往后一躲,目光戒备。
徐松延见状,自然收回手,冲她自我介绍道:“温娘子不认识我,我却是认得你的,在下徐松延,时任尚书右丞,在赵王府时,有幸见过温娘子一面。”
这话明明没什么,但从他口中说出,莫名染上点点缱绻。
“男女授受不亲,徐郎君不知道?”温知宜眉间警惕并未消散,反而又添了两分冷色。
她没想到,徐松延会出现,还救下了她。
这还不如被人一刀砍死呢。
震惊,诧异,怨恨......她心里五味杂陈,像吃了一块白花花油腻腻的大肥肉,糊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生理性的想吐。
徐松延说了一声抱歉,接着好奇问道:“温娘子很厌恶我?为什么?”
他们之前并没交集才对。
温知宜撇过头,后退两步,淡淡道:“徐郎君看错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徐松延紧追不放。
温知宜避而不答,只道:“今日之事,多谢徐郎君,稍后会有重礼送到。”
说完,她抬脚离开。
徐松延将人拦住,高大的身影压下,衬得纤细的温知宜,如一株攀缠大树的菟丝子。
他问:“为什么?我救了你不是吗?”
“所以呢,你救了我,我就必须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以身相许?”心底积攒的怨气,在这一瞬间爆发,排山倒海的情绪,令温知宜失去理智,“我是什么很好骗的小姑娘么,还是你觉得,我堂堂伯府嫡女,只配给你为妾?”
说到这里,她冷笑出声,“还是说,你要像弄死你原配一样,弄死莫氏再娶我为妻?”
徐松延一把捏住温知宜手腕,将人拉到跟前,脸上闪过危险的光芒。
手腕上的痛楚,令温知宜皱起眉头,她冷冷喝道:“你放开我!”
“你干什么,放开我们娘子!”观棋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往这边来。
徐松延拉着人一转,将人抵在墙上,语气冰凉:“在下自认,并未得罪你,温娘子。”
温知宜知道,对徐松延而言,她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
但她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看到他这张脸,她就恨不得捶死他。
对上温知宜充满恨意的眼眸,徐松延一阵恍惚,像,真的好像,那天晚上,江氏也是这般看着他......如果不是面前这人,年纪和相貌与江氏不同,他真有种江氏回来了的错觉。
冰凉的手指爬上脸颊,温知宜汗毛直竖,却听对面喃喃道:“......你会是她吗?”
抓住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怀念,温知宜先是一愣,接着疑惑,最后恍然,她心口止不住泛起恶心,抬手将人远远推开,用手背使劲擦脸颊,把脸都擦红了。
有毛病吧!
狗男人!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