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
春禧院正房。
灯火摇曳,晕黄朦胧的烛光,打在书案后沉思的某人身上。
平妈妈端来茶盏,小心放到她手边,轻声劝道:“娘子,歇歇吧,别累了眼睛。”
“胡大说,他在运粮途中,发现一株野草,汁液染到手上,竟久不褪色。”莫桑晚眼睛明亮,如果是真的,那这野草的用途,她已经想到好几种,“你知道吗,那野草,它叶子是绿色,但挤出来的汁液,却是紫色的。”
她神色有些激动,“紫色颜料难寻,如今用的,多是茈草和紫胶虫,但茈草染色困难,往往需要反复漂染十几次,紫胶虫分布之地,多遍布瘴气,采取困难。”
“如果我们能弄到新的紫色染料,这里面的利益有多大,平妈妈你知道吗?”
平妈妈笑道:“胡大是个机灵的,不怪娘子看重他。”
莫桑晚也对胡大很满意,她放下信件,目光很亮,“平妈妈,我想亲自去看看,如果胡大所言不假,咱们百珍坊将再得一珍品。”
“可是......”平妈妈犹豫了一下,觑着娘子脸色提醒她,“太夫人不是让娘子您......近来都待在府里么。”
莫桑晚兴奋的神情一滞。
“......而且,太夫人还说,京都近来不太平,让咱们低调着些,能不冒头就不冒头。”
“机会难得,万一被别人发现......”
莫桑晚有些不甘心,运粮队人多口杂,谁能保证这事永远不泄露。
但她又不能不顾忌婆母的态度。
“不如,派别人去吧。”平妈妈小声提议,“娘子您身份尊贵,这些杂事自有旁人去做,何需您亲自跑一趟。”
莫桑晚明白这个道理。
她就是不自己过眼,总感觉不放心。
罢了,罢了。
她叹息一口,吩咐道:“这样吧,让你家那口子跑一趟,你记得让他好生......”
“娘子!”
正说着,门外传进来一声略带急切的声音。
“小郎君摔了,磕到了膝盖。”
“什么?”莫桑晚腾地站起身,“你们怎么照顾的人,这么多人护不好他一个,要你们有什么用!”
最后一句话还飘在半空,她人已经急匆匆走了出去。
烛光下慌张的背影,透着显而易见的焦急,担忧之色毫不作假。
......
忙忙碌碌一晚上,平妈妈敲着肩膀,回到位于徐家后街的屋子。
进了门,靠南窗的炕上,摆着一张红木矮桌,桌角的一条腿儿,有一点儿凹痕,上面摆着一盘猪头肉,一碟花生米儿,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曲起一条腿儿,右手有节奏地打着拍子,不时端起酒杯小抿一口。
“回来啦。”
听到动静,男人睁开眼睛。
“你倒是有兴致。”平妈妈啐过去一口。
她脱下身上厚棉袍,拍去上面落着的碎雪。
又下雪了,这天儿可真是越来越冷了。
“嘿。”男人发出一声笑音,伸手在炕上摸了摸,摸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丢到矮桌上,矮桌发出一声闷响。
平妈妈看过去:“什么东西?”
“好东西。”男人也就是张老头,端起酒杯吸溜一口。
平妈妈闻言走过去,拿起上面的荷包,好奇的扯开带子,眼睛直勾勾定住。
白花花的银子,满满一荷包。
张老头夹了块猪头肉,说道:“杨闷子今晚送过来的,定金一共一千两,这里是二百两现银,还有五百两银票,我已经放到匣子里去了,杨闷子他们拿了三百两。”
平妈妈眼里泛光,“他们不过出点力,本金都是咱们这边出的,能给他们三成已经够意思了。”
“杨闷子说,人家那边预计要拿十几万两的货,今儿个又有两个南边的商户找到了他。”张老头说道。
平妈妈皱眉:“这么多?”
张老头坐起身,对她道:“你也不想想,南边有多大,就说徐州一地,不比京都差,有钱人多着呢。”
平妈妈还是有些犹豫,“前两日,冯妈妈来给娘子回话,我还听她说,最近制作玉容皂的材料都在涨价......”
“你那都是老黄历了。”张老头摇了摇头,“杨闷子他们已经找好一家外地商户,价格和之前相差不大,也就贵了一厘两厘的,毕竟要从外面运过来嘛。”
“你的意思?”平妈妈坐去炕上。
张老头含糊道:“一个月七百两呢。”
平妈妈倒出荷包里的银锭,看了眼夹花生米吃的当家的,说道:“你收拾收拾,有件事情,娘子要你去办。”她把胡大发现新染料,以及娘子的打算说了出来。
“正好,把老大老二也带上,你瞧瞧胡大,多得娘子重视。”
张老头问道:“娘子想开布坊?”
不知想到什么,他脸色有了变化,“这可不是一笔小支出啊,到时候万一要用银子......”
“慌什么!”平妈妈嫌弃地瞥过去一眼,“娘子有这个意向,可太夫人那边还不一定同意呢,前儿个的梅花会,娘子才让人笑话一身铜臭气,我瞧太夫人脸色就很不好看。”
张老头闻言,心放回肚子里。
他倒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说,“你也劝劝娘子,这女人家家的,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哪有女人跑去经商的,那百珍坊,合该交到郎君手里,如今怕早开遍大江南北。”
平妈妈听到这话心里有点不舒坦。
但一直以来的认知和教导,又让她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一把将银锭扫进荷包,心情烦躁地进了里间。
张老头见状,嘟囔一声:“莫名其妙。”
南方徐州各大商户,在一座景色雅致的园林遇上,瞅着曾经的朋友或对手,也感到一阵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