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赵王府婢女离开,温嫦依笑意一敛,眼底冷色乍现。
“东西都放进去了?”
拂云点头道:“娘子放心,一整瓶呢,奴婢全倒进去了。”
“好。”温嫦依吐出一口恶气。
接着,她又像是不放心,再次问道:“你确定,那什么菇子,能让人发疯?”
“千真万确。”拂云露出坚定的神色,对她道:“奴婢阿娘亲眼瞧见,有吃过这种菇子的人,脱光了衣裳满地打滚,非说自己是条虫,蛄蛹着要往粪坑钻,一家子拉都拉不住。”
温嫦依阴冷一笑,“好,很好,她害我名声尽毁,我也要让她没脸见人!”
......
赵王府大厨房忙得火热朝天。
厨房管事绷紧着脸,这边灶上看两眼,那边灶上叮嘱两句,又招呼上菜的女使,“都给我仔细点儿,把皮子绷紧了,你,还有你,站直了,手端稳了,慌张个什么!”
“何管事,给父王的寿桃,准备好了没?”
一道清冷的嗓音插进来。
何管事循声看去,赵王妃所出的小郡主缓步进来。
“见过郡主。”何管事扯出一点笑脸,“郡主放心,早就蒸上了,侧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我等岂敢大意。”
这位小郡主,姓燕,名织月,二八年华,鹅蛋脸,杏子眼,秀丽端庄,一看就知道是受过良好教养,是当下娘子们最喜爱的大家闺秀,神色从容,笑不露齿,款款行来时,如画中人一样。
而这寿桃,亦非寻常寿桃。
乃是一个比人还大的仙桃,里面包干贝乌参、鲍鱼裙边、鱼翅鲍片......单和馅的油,那就是十年老母鸡腹中那块油熬出来的,汤汁则是用干贝、乌梅、香橙、火腿、鸡块等小火一点点吊出来的,十分耗费心力。
燕织月神色不动,如常道:“原是我白问一句,对了,我阿娘的嫁妆酒,都温好了吗?”
何管事笑脸顿了一下,引着人往温着酒的灶台去,“郡主是说那桑落酒吧,一早就温上了,您看看,在这儿呢。”
一尊圆肚酒坛,落在温水中,旁边一排黑釉酒壶,并同色黑釉蓝底酒盏,齐齐摆放在竹篦子上,温热的水气缓缓上升。
燕织月唇角轻抿,突然道:“这是我阿娘最后一坛嫁妆酒了。”
不等对面回话,她笑道:“真是多谢侧妃娘娘费心了。”
何管事有些尴尬,含糊道:“都是为了王爷。”
“是呢,为了父王,阿娘什么都愿意舍出。”燕织月再度开口。
这时,她注意到旁边的托盘,皱眉问何管事:“这怎么回事,怎么放在这里,没人端上去?”
“回郡主的话,这个是不要的。”何管事解释一句,“上菜的丫头走到半路,不知从哪儿飞来一颗石子,砸到她手上的托盘里,恐污了里面菜肴,只得端了回来。”
燕织月闻言点点头,“是个仔细的,原就该如此,便是只要离了手,就不该再上桌,可惜,如今这府里,已不用我阿娘定下的规矩。”
一朝天子一朝臣。
何管事保持微笑,静默不言。
燕织月顿感无力,冲何管事摆摆手,“也罢,你去忙吧,阿娘这最后一坛嫁妆酒,我来守着便是,就当我替阿娘,向父王祝寿了。”
赵王府王妃,姓朱,其父乃尚书左丞。
赵王妃外家,原是经历数百年的酿酒世家,可惜也逐渐没落,后继无人。
她嫁妆里的桑落酒,乃是她母亲传给她,她再带来赵王府的。
色比琼浆尤嫩,香如甘露永春。
这桑落酒,在前朝时,乃是贡酒,后面因酒方被毁,如今已没人能酿出前朝冠绝满京的桑落酒了。
燕织月盯着酒坛,眸光明明暗暗。
父王不喜阿娘,连带着也不喜她,用起她阿娘的嫁妆,倒是从来不嫌弃,姜侧妃随意挑拨两句,他便信以为真,斥责阿娘毒妇,将阿娘禁足佛堂。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她眼眸一沉,余光快速扫过四周,一把抓过旁边托盘上的酒壶,借着身体的遮挡,将酒壶里的梅子酒,快速倒进酒坛里。
我让你喝!
我就算是毁了,也不会让你得逞!
......
园子里。
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赵王拍拍手,高声唤道:“来人,将本王备好的桑落酒拿上来。”
“桑落酒?这是什么酒?”
有未闻其名的人,转头询问旁边同僚。
中书舍人杜源捻着胡须道:“不知桑落酒,今岁与谁倾。”
“不醉郎中桑落酒,叫人无奈别离情。”旁边有人附和,乃少府少监宋牧。
“不错,正是这桑落酒。”赵王红光满面,整个人神采飞扬。
有人道:“我听说,这桑落酒,不是失传了么。”
“是失火,方子意外烧毁,死了好些人呐。”一位发须灰白的老者缓声说道,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两分惆怅和感慨,“如今市面上的桑落酒,可不是原先那个滋味咯。”
“你喝过?”有人好奇问。
“那可不。”老者笑着抬头,“方家,酿出桑落酒的方家,方家上代家主乃是我好友。”
这时候,可算有人认出他来,“您,您是罗祭酒?”
罗郊,上一任国子监祭酒,他本因病告老,谁知官一辞,人倒活了过来,如今三十年过去,人生七十古来稀,这身子骨瞧着还硬朗得很呢,看得其他人目露艳羡。
罗郊笑眯眯:“如今不过一白身,幸得赵王宽待,容下面小辈出来见见世面。”
他说的谦虚,其他人哪敢就这样赞同,人家虽没了官职,但其下门生却不是好惹的。
“您老说的方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