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比苏锦屏预想的来得更快。
就在她做好准备的两天后,天空难得地放晴了。虽然依旧是冬天,寒风凛冽,但有了阳光,整个皇宫似乎都亮堂了不少,不再是前些日子那种灰蒙蒙、死气沉沉的样子。
小翠一大早就跑出去打探消息,中午时分兴冲冲地跑回来:“主子!主子!奴婢打听到了!安美人今天午后要去梅林赏梅!听说那边的红梅开得正好呢!”
苏锦屏心里一动。就是今天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最后的准备。
她换上了一身她目前能找到的最干净、最素雅的衣服——一件淡青色的旧袄裙,虽然料子普通,但被她熨烫(用装满热水的瓦罐压)得很平整。
头发也仔细梳好,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固定住,没有戴任何首饰。整个人看起来清汤寡水,但又透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干净和落拓。
她拿起那个装满了“作品”和“灵感素材”的小竹篮,再次检查了一遍里面的东西摆放是否“自然”。
“小翠,你今天就待在屋里,哪里也别去。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身子好些了,出去散散心,很快就回来。” 苏锦屏叮嘱道。她这次行动,不能带小翠,人越少越不容易引人注意,也越方便她“表演”。
“是,主子!您……您一切小心!” 小翠有些担心,但还是用力点头。
苏锦屏提起小竹篮,推开门,走进了久违的阳光里。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她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的身体稍微回暖了一些。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御花园东边梅林的方向慢慢走去。
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还假装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路边的枯草、石头,甚至偶尔会蹲下来,捡起一片形状特别的落叶放进篮子里,完全是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拾取自然之趣”的样子。
御花园东边的梅林,位置相对偏僻一些,平时除了特定的季节,来的人并不多。但今天因为天气好,梅花又开得盛,路上偶尔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或者低份位的嫔妃,也来这边散心。
苏锦屏尽量避开人群,沿着一条更偏僻的小路往梅林深处走。
她记得小翠说过,安美人喜欢清静,通常会往人少的地方去。
走了大概一刻钟,果然,远远地,她看到前方一株开得正艳的红梅树下,簇拥着几个人影。中间一位穿着月白色斗篷、身姿窈窕的女子,应该就是安美人了。
旁边跟着两三个宫女,还有两个小太监远远地候着。
苏锦屏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找了一个离梅树不远、但又稍微有点距离、位置相对隐蔽的小土坡,假装走累了,在那儿坐了下来。
她没有去看安美人那边,而是把竹篮放在身边,拿出里面的石头、枯枝、还有她做的那些发带、荷包,开始“专心致志”地摆弄起来。
她一会儿拿起一块石头,对着阳光仔细端详;一会儿又拿起一根枯枝,比划着什么;然后又拿起一条发带,好像在对比着什么……完全是一副沉浸在自己创作世界里的、旁若无人的状态。
她知道,自己这副样子,肯定会引起那边人的注意。
特别是安美人这种自诩清高、喜欢风雅的人,看到有人在梅林下如此“特立独行”,十有八九会好奇。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感觉到有目光投向了自己这边。
她依旧假装没察觉,继续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小宫女,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喂!你是哪个宫的?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小宫女走近了,语气带着几分警惕和居高临下。
苏锦屏这才像是刚被惊扰到一样,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和……被打扰的不悦(这种小清高人设必须有)。
“我……我是流云轩的苏才人。” 她站起身,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语气平淡,“天气好,出来散散心,捡些玩意儿,并未鬼祟。”
小宫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身上寒酸的衣着和手里那些“破烂”,眼神里露出一丝鄙夷,但还是碍于对方是个“才人”,没敢太放肆。
“我们主子在那边赏梅,你在这里动静太大,扰了我们主子雅兴。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小宫女不耐烦地挥挥手。
苏锦屏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微微蹙起了眉头,好像很不情愿离开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更清冷、也更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青儿,不得无礼。”
苏锦屏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位穿着月白色斗篷的安美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正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和她身边篮子里的东西。
安美人生得确实很美,是那种带着书卷气的清冷美人,眉眼如画,气质娴雅。
此刻,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奴婢见过安美人。” 苏锦屏赶紧再次行礼,姿态放得更低了些。
“免礼。” 安美人淡淡地说,目光落在那一堆石头、枯枝和布艺小玩意儿上,“苏才人这是……在做什么雅事?”
来了!鱼儿上钩了!
苏锦屏心里一喜,面上却露出一丝不好意思,还有点“知音难觅”的孤芳自赏:“让美人见笑了。不过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消遣罢了。”
她故意说得含糊,引诱对方追问。
安美人果然更感兴趣了:“哦?本宫瞧着,倒像是些有趣的东西。这些……是你自己做的?” 她指了指篮子里的发带和荷包。
“是。” 苏锦屏点点头,拿起那条拼接了兰草叶子图案的发带,又拿起旁边一根形态相似的枯草,对比着说:“才人愚钝,学不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就只好……从这山石草木、枯枝败叶中,寻些微末的意趣。比如这发带上的纹样,就是仿着这野草的姿态来的。”
她又拿起那个岩石纹理的小包,和旁边一块大石头对比:“这个,则是看着这石头的纹理,随意拼凑的。”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展示着那些东西的别致之处,同时也把自己“师法自然”的理念给表达了出来。语气要淡然,眼神要清澈,带着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境。
安美人静静地听着,看着那些确实与众不同的小物件,又看看苏锦屏那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眼神渐渐从好奇变成了……欣赏。
她自己就喜欢这些风雅之事,也自诩品味不俗。苏锦屏这番“师法自然”、“于平凡处见真淳”的调调,正好搔到了她的痒处!
比起那些只知道用金银珠宝堆砌、争风吃醋的俗物,眼前这个落魄才人,似乎……有点意思?
“想不到,苏才人竟有如此巧思和……这般心境。” 安美人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赞许,“以枯草为师,以顽石为友,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美人谬赞了。” 苏锦屏赶紧低下头,一副“不敢当”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成了!安美人吃她这一套!
旁边的宫女青儿,看到自家主子居然对这个寒酸才人另眼相看,还夸奖起她那些“破烂”玩意儿,不由得撇了撇嘴,心里有点不服气。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哟!我当是谁在这儿呢!原来是安妹妹和……这位是……流云轩的苏才人吧?”
苏锦屏心里一凛,寻声望去,只见许妙音带着春桃和秋纹,正扭着腰肢,一脸假笑地朝这边走来。
真是……冤家路窄!
许妙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冲着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