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四面漏风的偏殿,感觉比外面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唯一的区别是,至少头顶有片瓦,能挡住天上飘下来的零星雪沫子。
小翠把那油纸包和装着炭末的小布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像是捧着什么宝贝。
她看看那半个硬邦邦、颜色发黄的馒头,又看看苏锦屏依旧苍白的脸,眼眶又红了。
“主子……” 她声音哽咽,“就……就这点东西……”
“有,就比没有强。” 苏锦屏走到屋里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能生火的地方——一个角落里破了个口子的瓦盆,里面积了些灰烬,显然是以前用过的简易火盆。
她蹲下身,看了看那瓦盆,又看了看小翠手里的炭末袋子。
“有火折子吗?” 她问。
小翠连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了很久、外壳都磨光了的火折子。这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家当之一。
“炭末不好点,你去找点干草或者枯树枝来,要细的,引火用。” 苏锦屏吩咐道。
她以前跟朋友去野外露营烧烤过,知道这种碎末状的东西,直接点是点不着的。
小翠赶紧应声:“欸,奴婢这就去院子里找找!”
趁着小翠出去的工夫,苏锦屏把那小袋炭末倒进破瓦盆里。
量真的很少,黑乎乎的粉末,还夹杂着不少灰土,一看就是从库房角落里扫出来的垃圾。
她叹了口气。这点东西,省着点用,顶多也就烧个一两个时辰,还得是小火。
很快,小翠抱着一小捆干枯的杂草和细树枝跑了回来,冻得小脸通红。
“主子,您看这些行吗?”
“够了。” 苏锦屏接过,熟练地把干草撕得更碎,堆在炭末上面,又架上几根细树枝。
然后,她接过小翠手里的火折子,吹亮了,小心翼翼地去点燃最下面的干草。
火苗“噗”地一下着了,冒出一股呛人的黑烟,熏得苏锦屏和小翠都忍不住咳嗽起来。干草很快烧着了,引燃了上面的细树枝,发出噼啪的轻响。
“主子,着了!着了!” 小翠惊喜地叫道。
苏锦屏没说话,只是小心地往里面加了更多的细树枝,等火势稍微稳定一点了,才慢慢把旁边的炭末往火堆中心拨。
炭末被烧得发出红光,但烟更大了,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火味。
因为窗户堵得不严实,屋顶似乎也有缝隙,烟倒是能慢慢散出去一些,不至于把人直接熏晕过去。
瓦盆周围,终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苏锦屏和小翠赶紧凑到火盆边,贪婪地吸收着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冻僵的手脚,总算有了一点点回暖的感觉。
“现在,该解决吃饭问题了。” 苏锦屏的目光落到桌上那半个馒头上。
馒头是冷的,而且硬得像石头。直接吃,估计能把牙硌掉,而且对她现在虚弱的肠胃也不好。
“找根干净点的树枝来。” 她吩咐小翠。
小翠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跑出去,在院子里挑了根看起来比较干净、不算太粗的枯树枝,用袖子擦了又擦,递给苏锦屏。
苏锦屏接过树枝,把那半个馒头小心地插在树枝一端,然后举到火盆上方,慢慢地烤着。
炭末的火力很弱,烤了半天,馒头表面也只是稍微有点变黄,散发出一点点焦糊的麦香味。里面估计还是凉的,但总比直接啃石头强。
烤了一会儿,她把馒头拿下来,用手掰开。
果然,外面一层有点热,里面还是硬的。她把外面烤得稍微有点焦黄、相对热乎的一小半,递给了小翠。
“你吃这个。”
小翠愣住了,看着递到眼前的半块馒头,又看看苏锦屏手里剩下的那更小、更硬的一块,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主子……奴婢不饿……您吃……您还病着……” 她哽咽着推辞。
“让你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苏锦屏把馒头塞到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我说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不倒下,你也得撑住。吃了东西才有力气。快吃!”
小翠拿着那半块带着微弱暖意和焦香的馒头,看着自家主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以前的主子虽然也善良,但更多的是懦弱和自怨自艾,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明自己身处绝境,却还想着她这个奴婢。
她用力点了点头,把眼泪憋回去,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啃着那半块馒头。
苏锦屏也拿起自己手里那块更小的,慢慢嚼着。
馒头很硬,没什么味道,还有点剌嗓子,但至少是食物。
她吃得很慢,尽量嚼碎了再咽下去,感受着这点粗糙的食物滑过喉咙,落到空荡荡的胃里,带来一丝微弱的踏实感。
就着那几根黑乎乎的咸菜,两人沉默地分食了这顿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凄惨的“午餐”。
吃完东西,肚子里稍微有了点底,身上似乎也因为靠近火盆,暖和了一些。
苏锦屏让小翠把剩下的炭末仔细收好,火盆里的火也拨小一点,尽量让它烧得时间长一些。
“小翠,” 她坐回床沿,裹紧了被子,看着蹲在火盆边取暖的小丫鬟,“你跟我说说那个刘安。他平时都跟谁走得近?怕什么?有什么喜好?”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今天暂时过关了,但这个刘安,是横在她面前的一道坎,必须想办法要么搬开,要么绕过去。
小翠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刘公公……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就听说他挺巴结上面那些得宠的管事大太监的,像是总管太监李公公身边的小祥子公公,他见了都点头哈腰的。
他也挺怕担责任的,上次有个小宫女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个碟子,他骂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敢真的上报,怕被管事的说他看管不力。”
“至于喜好……” 小翠皱着眉,“听说……听说他挺喜欢……钱的。有人偷偷给他塞点好处,他办事就能痛快点。不过……咱们也没钱……”
巴结上司,欺下媚外,怕担责任,还贪财……
苏锦屏心里冷笑。果然是个典型的小人。
这种人,弱点很明显,但也正因为是小人,做事往往更没底线。
“我知道了。” 她点点头,“以后你出去,比如倒水、或者有什么由头去人多的地方,就多竖着耳朵听听。听听别人怎么说这个刘安,听听宫里最近有什么事,特别是跟咱们这种低份位嫔妃相关的,或者跟丽嫔、安美人、许才人她们有关的。听到什么,回来告诉我。记住,少说多听,别让人觉得你刻意打探。”
她得把小翠培养成她的“耳朵”。
小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奴婢记住了,主子。多听少说。”
“还有,” 苏锦屏看着小翠,语气放缓了些,“跟我说说……以前的我。就是……我落水前,平时都做些什么?会些什么?跟谁说过话?”
她需要尽快掌握“苏锦屏”这个角色的基本信息,才能更好地伪装,避免露出破绽。
小翠回忆着:“以前的主子……您,您平时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偶尔会看看书,或者……做点针线活。
您的针线活……还,还挺好的。进宫后,您就更不爱出门了,也没跟谁特别亲近,见了份位高的主子,总是低着头……”
看书?针线活?性子沉闷,胆小怕事……
苏锦屏皱了皱眉。
这跟她本人的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看来以后行事得注意点分寸,不能一下子“变化”太大,引起怀疑。
那句“被魇着了”的说辞,可以暂时用用,但不能一直用。
“针线活……” 她喃喃自语。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技能,虽然她林晚本人对此一窍不通。也许以后能派上用场?
“对了主子,” 小翠像是想起了什么,“您以前……好像挺喜欢看一些……杂书?就是那些讲山川地理、风土人情的游记之类的,还有一些……嗯,好像是讲草药的册子?”
哦?苏锦屏眼睛一亮。喜欢看地理游记和草药册子?这倒是个不错的“人设”。既符合原主沉闷内向的性格(看书打发时间),又跟她现代人的知识储备有那么一点点潜在的联系,方便她以后“不经意间”展露出一些超越时代的见识。
“是吗?我倒是不记得了。” 她不动声色地说,“那些书还在吗?”
小翠摇摇头:“您进宫的时候,家里只让带了几件衣服和首饰,书一本都没让带。宫里……咱们这儿,更是一本书都没有。”
苏锦屏有些失望,但也觉得正常。这种境遇,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有书看。
主仆二人又聊了些关于原主和宫里一些基本规矩的事情。苏锦屏问得很细,小翠也尽力回答,虽然很多信息都很零碎,但也让苏锦屏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进了一步。
随着时间推移,火盆里的火光越来越弱,屋子里的温度又开始下降。那一点点炭末,终究是杯水车薪。
苏锦屏感觉到身体的疲惫和寒意再次袭来,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小翠赶紧过来给她拍背:“主子,您躺下歇会儿吧。这炭……怕是撑不到晚上了。”
苏锦屏点点头,重新躺回冰冷的床上,盖上薄被。
半个馒头提供的热量,早已消耗殆尽。寒冷和虚弱,依旧是主旋律。
但和昨天相比,情况终究是好了一点点。她们有了吃的,有了短暂的温暖,更重要的是,她们主动出击,并且从那个看似无法撼动的刘安手里,拿到了一点东西。
虽然只是冷饭馊菜,碎末炭火。
但这证明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用对方法,哪怕是最底层的小人物,也能在夹缝中,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苏锦屏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疲惫,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思考着下一步。
如何稳定地获得食物和炭火?
如何改善居住环境?
如何获取药物治疗身体?
如何找到可靠的信息来源?
以及,最关键的,如何找出那个想置她于死地的人?
路还很长,而且布满荆棘。
但她不怕。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而她苏锦屏(林晚),最擅长的,就是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然后,把它变成现实。
夜色,再次悄然降临。
而这一次,苏锦屏的心里,比昨天多了一丝底气,和更加冷冽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