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台上。
萧衡目光沉沉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傅知行。
玄色衣摆垂落在丹墀之下,将他整个身影都染的暗沉。
“傅知行,你可知罪?”
萧衡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直砸傅知行耳间。
傅知行抬头直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皇上是说,微臣觊觎您的女人么?”
“可她本应该是我的。”
萧衡冷笑一声,墨色长眉凝成锋利的弧度,“你的?傅知行,这天下女人皆是朕的。”
“莫说熙妃只是同你有过婚约,即便她真的嫁给了你,朕若喜欢,也一样可以将她抢过来,做朕的女人。”
“更何况,是你背信弃义在先,你还有什么脸说本应该是你的?”
他的一字一句,犹如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傅知行脸上。
是啊,他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说月棠是他的。
往昔决定难回转,昔年韶景终如烟。
回不去了……
从他选择柳月瑶开始,他和月棠便注定了这一辈子都是仇敌。
想到此,傅知行喉间泛起涩意,扬起猩红的眼尾望着高高在上的天子。
“是,微臣是没脸再去诉说从前。”
“那皇上,熙妃娘娘对您用情至深,您对她呢?您爱她吗?您配她的满腔真情么?”
在月棠柔情似水的望着萧衡,愿意为了萧衡杀自己时,他便明白了,月棠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人填满了。
萧衡摩挲着玉扳指的手骤然一滞,目光凌厉如箭:“朕不配,难道你配?”
“傅知行,你太不懂女人了,情爱在她们眼中远没有权力荣华重要。”
“情爱不过是惑人心智的虚言,朕能护她一世尊荣,便胜过世间所有的情爱。”
“不!皇上您错了。”傅知行道。
“对于旁的女子而言,或许看重权力和地位,可熙妃不是这样的女人。她自小便被父亲抛弃,一个人在庄子里生活了整整九年,她自私敏感,却极度缺爱。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家,一个爱自己的夫君而已。”
言罢,傅知行嘲讽一笑:“看来,皇上您是一点都不了解她。”
话音刚落,傅知行喉间便一紧。
萧衡掐着他脖子将他抵在冰冷的柱子上,狠狠逼视着他:“朕的事,还轮不到你置喙。你莫要自作多情,认为自己很是了解熙妃。”
“即便朕此刻不是很了解她,但往后,朕会花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她!而你,傅知行……”
言罢,萧衡将他重重推在了地上,扬声道:“傅编修犯了大不敬之罪,杖责三十,剥去翰林院官服,谪为崖州小吏。”
“周德福!去传旨让傅则安来接他这个好儿子出宫。”
周德福闻言,连忙应下,当即便退了下去。
他心里自然清楚,皇上表面上是让傅大人来接傅知行出宫,实际上是在敲山震虎。
亦是在告诫傅大人,今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方才从轻处罚傅知行,往后便更应该尽职恪守。
毕竟不敬君王乃是死罪,能够留他一命已然格外开恩。
傅知行丝毫也不意外这个处罚。
即便他方才没有说这番话,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因为,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女人曾同旁人有过婚约,更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怎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他人觊觎。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要说。
说出他内心最想说的话。
他伏身在地,唤住了正欲离开的萧衡。
“皇上,微臣还有一言。”
“微臣同熙妃娘娘,从始至终都是微臣一厢情愿,熙妃娘娘对微臣从无半分情爱。”
萧衡不耐地闭了闭眼,这些话他知道,他也相信柳月棠不会看上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微臣曾答应过她,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言至此处,他自嘲一笑:“最后是微臣被利益和女色蒙蔽了双眼,以至于食言辜负了她。”
“微臣希望,皇上您不要辜负了她,好好爱她,宠她,填充她心中缺失的那一块。”
他缓缓抬眸看着帝王的玄色背影,目中流露出一抹真诚的祝福。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须臾,帝王低沉的声音响起:“朕的女人,朕知道如何去宠爱。”
看着萧衡渐渐远去的脚步,傅知行痴痴一笑,直到一抹滚烫落在脸上,他方才惊觉眼底已是一片模糊。
从此,他便再也见不到他的月棠妹妹了。
他突然想起,那年三月,灼灼桃花缀满枝头。
她倚在树下,伸手接着簌簌坠落的粉白花瓣,是那样的娇俏可人。
他一时情动,便想要吻过去。
可她却拒绝了,她说必须要等到明媒正娶那一日,方才会毫无保留的将她交给自己。
可定下婚约后的整整八年,她不让自己吻她,甚至不让自己碰她分毫,即便她的手自己都从未牵过。
所以,他开始质疑她,质疑她根本就不爱自己。
一气之下,整整几个月他都不曾再传信见她。
后来,柳月瑶的出现,她的主动,她的妩媚风情,让他有些迷了眼,他想若她是这样多好。
后来,他醉酒同柳月瑶一夜春宵。
他心下潜意识的觉得,是因为自己喜欢柳月瑶,方才和她燕好。
所以,即便他心中有月棠,他也必须得为柳月瑶负责。
可待他成婚后他方才知晓,那一夜并非情到深处,而是柳月瑶用了媚药。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傅知行闭上了猩红的双眼。
“月棠,但愿方才我说的话帮到了你。”
“我既不能护你一世,便让另外一个人护你一世吧。”
萧衡上了龙辇后,指尖叩了叩扶手:“速速前往邀月宫。”
抬辇的宫人片刻也不敢耽误,连忙抬起龙辇疾步往邀月宫走去。
十六人脚步整齐如鼓点,在青石板上敲出沉沉急响。
待匆匆赶到邀月宫时,整座宫殿烛火俱灭,唯有清冷如霜的月光洒在宫墙上。
入冬的夜晚格外的凉,可萧衡后背却生出了些许热汗。
他急急抬脚迈进邀月宫,却因天色昏暗,一个不察被门槛绊倒,身体猛地前倾,踉跄了数步。
“皇上!”周德福大惊失色。
慌忙上前扶着已经站稳的萧衡:“皇上您没事吧。”
他看不清萧衡的神色,只见他抬脚径直往正殿走去。
周德福心里哎哟了一声,花白的眉毛拧成两道死结。
这熙妃娘娘气性未免也太大了,明知皇上会来,怎地还将烛火全熄了。
这不明摆着在赌气吗?
正当他以为萧衡要震怒一脚踢开殿门时,竟传来了咚咚敲门的声音。
随后,黑暗中传来帝王温润的声音。
“淼淼,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