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冰漪的话犹如沸水泼油,周围瞬间哗然。
阮玉竹瞳孔骤缩,洛京臣亦是双腿发软。
这事闹到御前,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没了窦家这张牌,他根本无法确定,以柳家为首的世家中人,还会不会出面保他……
见阮玉竹不说话,洛京臣欲言又止还想挣扎,窦冰漪转身坐上软轿,“去南宫门!”
窦寻当即应声,“走,爹陪着你!”
“慢着!”
突然,身后传来阮玉竹一声厉喝,“来人,立刻把沈氏母子送官府!”
洛京臣闻言一怔,转眸对上阮玉竹的眼神,到嘴的话瞬间吞了回去。
一直镇定自若的沈惜茹终于慌了神。
“伯夫人你胡说什么,这可是你们洛家的血脉!”
阮玉竹却是冷笑,“我儿不过是醉酒失察,才不慎被你勾引,这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她满脸震惊地看向阮玉竹,“你刚刚不是还说,洛家的血脉决不能流落在外吗?”
阮玉竹神色凛然道,“我临安伯府忠于九穆皇朝,忠于当今圣上,这孩子既是前朝血脉,我们也只能大义灭亲!”
“你们把我送官我毫无怨言,可孩子是无辜的啊!”沈惜茹忍不住急喊,“洛京臣,你也不管自己的骨肉了吗?”
可瞥见母子两人淡漠的侧脸,她的心瞬间沉到了底。
她抱紧孩子用力挣扎起来,惊惧大吼,“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这些日子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似乎感应到母亲的恐惧,孩子顿时哇哇大哭。
“姓洛的,你们如此狠心,会遭报应的!!”
被府卫拖走时,孩子凄厉的哭声和沈惜茹歇斯底里的诅咒声,久久回荡在众人心间。
沈氏的背影消失在长街上,洛京臣这才看向窦冰漪,“阿漪,我错了,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阮玉竹听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渐渐远去,好不容易养回的脸色不知不觉又黯淡下来。
“夫人,您没事吧?”姜嬷嬷扶住她。
她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强撑着挺直背脊,对窦家父女道,“孩子我们已经处理了,也算给足了你们诚意,我儿虽然一时糊涂,可也没有伤你们窦家人一丝一毫,义绝之事,我决不答应!”
窦寻脸色一沉,正欲发作,就被桃夭拦下,“侯爷别冲动!”
窦冰漪也道,“父亲,女儿顿觉身体不适,咱们回府再行谋算吧。”
刚刚她说要去敲登闻鼓,不过是吓唬他们罢了。如今她刚刚小产没了半条命,哪里挨得住登闻鼓那四十大板?
阮玉竹大义灭亲不惜将亲孙子送进大牢,狠心占得先机,此时进宫,她没有把握!
既如此,还不如以静制动,待沈氏被定了罪,再提义绝不迟。
她跟桃夭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肯定的答案。
今日,单是沾染前朝余孽,就够洛京臣喝一壶的,
到时候窦冰漪也出了小月子,就算要击登闻鼓求皇上做主,也至少挨得住那四十大板。
“既然阿漪不舒服,那就跟爹回去吧。”窦寻听到窦冰漪说不舒服,已经急急喊来了大夫。
阮玉竹听闻窦冰漪弃了告状义绝的念头,当即松了口气。
只要窦冰漪一日是洛家的儿媳,京臣欠桃夭的债,她就有义务帮忙还,再不济,也还有她那些嫁妆……
她朝洛京臣使了个眼色,洛京臣连忙上前,面露关切,“阿漪,咱们先回屋歇一歇吧?我已经递折子请了太医……”
“不必了,我要回窦家。”窦冰漪抬眼冷凝着他,“义绝书我会让人拟好,送到临安伯府。”
洛京臣一震,斩钉截铁道,“我不会答应的,别说义绝,就是和离我也绝不答应!”
只要他不签,这事就不成!
打定了主意,窦冰漪也懒得与他掰扯。
她朝红袖挥了挥手,“去,清点我的嫁妆,我要把嫁妆送到妙华寺,交由长公主替我保管。”
“是!”红袖应声,领着数名京畿卫大摇大摆进了洛府。
“你如今还是我洛家的媳妇,凭什么搬走嫁妆!?”
阮玉竹没想到窦冰漪还有招数,想起洛京臣签下的那张欠条,只觉背脊发凉。
“东西是我的,只要不是抬回窦家,我想怎么用谁管得着?有桃夭的前车之鉴,我信不过你们,只能劳烦长公主替我保管了,难道你对长公主不放心?”
窦冰漪的话将阮玉竹的嘴堵得死死的。
抬出了长公主的名号,她总不能当众质疑长公主会动了自己儿媳的嫁妆!
窦冰漪朝着桃夭温声道,“桃夭,你在阮家住得还习惯吗?若无事,也到我家住几日。”
窦寻也主动开口,“没错,窦家后宅清净,就阿漪一个人,你来了正好多陪她说说话。”
桃夭心里跟明镜似的,窦家父女这是投桃报李,想替她撑腰。
她感激一笑,“多谢侯爷,不过我还有重要的东西留在洛家,暂时不打算离开。”
窦冰漪与窦寻相视一眼,问道,“是什么?”
听到这话,洛京臣心里咯噔一声。
桃夭已经转过脸来,笑着扬起手中的地契,“这是清欢斋的地契。限你十日之内搬走,并归还欠条上的银两,否则……”
“我们官府见!”
这回,阮玉竹可不依了。
她积聚在心的愤怒彻底爆发,“清欢斋是京臣一手打出来的名气,你凭什么来抢!?”
桃夭不咸不淡开口,“洛大人想开香坊,可以换个地方开,但是清欢斋的铺面和这个名字,都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洛大人也没有与我签订租赁契约,我想叫他什么时候搬走,他就得什么时候搬走。”
“你!”阮玉竹整个人摇摇欲坠。
洛京臣眸底思绪翻涌,竟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桃夭,你非要与我们撕破脸是吧!”
早在桃夭拿出那些信时,他就知道,桃夭是铁了心要与洛家决裂了。
清欢斋地契在她手中,他们想要霸占清欢斋根本不可能。
这些年,他手头积攒了不少桃夭给他的方子,重开一家倒是不难,棘手的是宫里头那些娘娘定制的那批香熏……
定制的单子,非得制香之人经手不可,如今桃夭这模样,是绝不会再做了。
“你想要清欢斋,可以。”
“京臣!”阮玉竹急了,一开口便被洛京臣按下。
他道,“但是,清欢斋欠的那批定制单,你必须优先将他们做完,所得的利润依然是二八分,就当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
桃夭不得不佩服,发生了这么多事,洛京臣还能快速冷静下来与她谈条件。
只不过,他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洛大人还当我是五年前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呢?”桃夭此刻笑起来明眸皓齿,仿佛周遭的景致都为之失色。
阮修墨不知何时从马车上取了只矮凳回来,让她坐下,又侧着身子立在一旁,恰好挡住了逐渐猛烈的阳光。
洛京臣仍试图说服她,“那批定制单子本来就是清欢斋的,你要接受清欢斋,难道不该完成方子吗?”
桃夭轻笑,“那批单子是以你洛京臣的名字签下的,自该由你洛京臣完成。”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若不能完成,也该由你承担赔偿的银两,与我这个地契的主人,毫无瓜葛。”
“桃夭,你可别太过分!”
桃夭对他的愤怒视若无睹,凉凉道,“洛大人若是对我的话不认同,咱们可以到衙门去,对薄公堂,看看谁占理。”
“你!”洛京臣气极,却又不得不承认,桃夭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看来,母亲昨晚说得没错,从前,桃夭藏拙不仅仅是为了退婚,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从洛家得到更多!
阮修墨摇着折扇,不耐烦挑眉,“所以,你考虑得如何?”
挣扎了一番,洛京臣终是咬牙应下。
可他想到那批定制的香方,就忍不住头疼。
按着契约,若要赔偿,那得赔多少银子!?
如今窦冰漪又把嫁妆都带走了,再加上那张欠条,除了动那匹屯粮,他根本没有其他退路……
思及此,他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窦冰漪。
从前,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总算眉眼含笑,顾盼流转。可自从沈氏的孩子来了之后,她的笑容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她为何就是这么倔?
就算她多年未能再怀,他也从来没打算动摇她正妻的地位……
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影不顾婢女的阻拦从侧门跑出来,冲向马车,“母亲,别丢下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