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落霞谷的断壁残垣之上。
欧阳逸飞勒住缰绳,玄色披风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他抬手抹去脸颊上溅到的血渍,目光扫过谷中熊熊燃烧的大寨。木质的塔楼已经塌了半边,火焰正贪婪地吞噬着剩下的梁柱,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中,还夹杂着偶尔响起的木材爆裂声,浓烟滚滚,直冲天际,将原本绚烂的晚霞染得一片浑浊。
“逸飞,该走了。”梅降雪的声音清冷如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一身素白衣裙已被尘土与血迹玷污,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的血珠在干燥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她翻身跃上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动作依旧利落,只是眉宇间锁着的倦意,泄露了这场恶战的惨烈。
苏璃正细心地为身边的少年包扎手臂上的伤口,那少年是跟着他们一同前来的俗家弟子,方才在混战中被流矢擦伤。她柔声道:“阿明,忍一忍,回去上药就好了。”见少年咬着牙点头,她才直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牵过自己的马,动作轻柔却不失坚韧。她的衣衫也有些凌乱,发髻散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却更显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萧寒早已翻身上马,他是久经沙场的捕头,此刻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只是习惯性地按着腰间的佩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他见众人都已准备妥当,便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血羽教的援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我们尽快回乌木寺。”
欧阳逸飞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大寨,那里曾是血羽教在北部最为猖獗的据点,如今终于化为一片火海。他心中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种沉重的释然。他调转马头,沉声道:“走!”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打马扬鞭,马蹄踏在碎石遍布的山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渐渐远离了这片燃烧的炼狱。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如同一个巨大的烙印,刻在每个人的眼底。
山路崎岖,夜色渐浓。
月光悄悄爬上树梢,洒下清冷的光辉,为他们照亮前行的路。马蹄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晰,偶尔有夜鸟被惊起,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黑暗中。
欧阳逸飞与梅降雪并驾齐驱,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寒风吹过,带来山林间草木的清香,驱散了身上的血腥气,也稍稍抚平了紧绷的神经。
苏璃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少年,确认他没有大碍,又转头与身边的萧寒闲聊几句,话语轻柔,像是在安抚众人紧绷的神经。萧寒偶尔应和几句,目光却始终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多年的捕头生涯,让他养成了时刻戒备的习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火,在漆黑的夜色中如同指路的星辰。
“是乌木寺的方向。”苏璃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
越是靠近乌木寺,空气中便越发清净,仿佛连山林间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寺庙古朴的轮廓在月光下渐渐清晰,朱红色的山门虽然有些斑驳,却透着一股庄严肃穆之气。
守在山门的僧人见是他们归来,连忙上前打开山门,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师父正在禅堂等各位呢!”
众人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僧人照料,便快步向禅堂走去。
穿过幽深的庭院,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月光洗得发亮,两旁的松柏郁郁葱葱,散发着淡淡的松香。禅堂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烛光。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乌木禅师披着袈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到众人归来,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眼中满是欣慰:“回来了,好,好啊!”
禅师看上去年过花甲,面容清癯,眼神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洞察世事的智慧。他上前几步,仔细打量着众人,见虽然人人带伤,却都无大碍,便抚着胡须笑道:“一路辛苦了,走,禅堂说话。”
众人跟着乌木禅师走进禅堂,禅堂内陈设简单,正中央供奉着佛像,香炉里燃着檀香,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宁静祥和的气息。两侧摆放着整齐的蒲团,墙上挂着几幅书法作品,笔力遒劲,透着禅意。
“都坐吧。”乌木禅师示意众人坐下。
众人依言落座,刚一坐下,就有两个小和尚端着茶盘走了进来,盘中放着几个青瓷茶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茶水,散发着醇厚的茶香。小和尚们小心翼翼地将茶杯分到每个人面前,动作轻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萧寒端起茶杯,凑到鼻尖闻了闻,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他轻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带着一股清甜的回甘,瞬间驱散了不少疲惫。他忍不住赞道:“好茶!我在信阳州做捕快多年,喝过不少当地的信阳红茶,却从未想过,在这乌木寺里,能喝到如此地道的滋味,的确好喝。”
乌木禅师闻言笑道:“萧捕头过奖了,这茶叶是前年信阳州的一位居士送来的,贫僧平日里也爱喝几口,想着你们今日归来,定是口干舌燥,便让小和尚泡了来。”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众人,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落霞谷的情况如何?”
梅降雪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将落霞谷之战的经过娓娓道来。
“我们清晨出发,午时抵达落霞谷附近,先派了人打探虚实。那血羽教的大寨建在山谷深处,易守难攻,外围设有三道防线,都是些亡命之徒。”她的声音平静,却将当时的紧张局势清晰地勾勒出来,“我们商议后,决定兵分三路,逸飞带一队从东侧山道突袭,吸引他们的主力,我和苏璃从西侧绕后,萧捕头则带着剩下的人正面强攻。”
她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原本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谁知那血羽教的舵主毒娘子极为狡猾,她早就料到我们会分兵,竟然在东侧山道设下了陷阱。逸飞他们刚进去就中了埋伏,还好逸飞反应快,及时突围,才没造成太大伤亡。”
欧阳逸飞听到这里,微微颔首:“那毒娘子用的毒颇为奇特,无色无味,中人后浑身无力。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带了解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梅降雪接过话头:“后来我们三路合力,总算攻破了他们的防线,冲进了大寨。双方激战了两个时辰,那毒娘子见大势已去,便带着几个心腹从密道逃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们追了一阵,却被她甩开了,听俘虏说,她应该是逃回大蟒山总坛了。我们担心夜长梦多,便放火烧了大寨,撤了回来。”
乌木禅师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微微点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等梅降雪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毒娘子狡猾狠毒,此次让她逃脱,倒是后患。不过能端掉落霞谷这个据点,已经是大功一件了。”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血羽教作恶多端,残害生灵,落霞谷只是开始。”
他看向众人,语气坚定地说道:“下一步,咱们就清除他们总坛南部的分舵。那些分舵虽然不如落霞谷势大,却分布甚广,平日里为非作歹,欺压百姓,早就该清算了。”
欧阳逸飞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禅师所言极是,正好趁此机会,步步为营,削弱他们的势力,最后直捣大蟒山总坛,将这邪教彻底铲除!”
梅降雪也点头附和:“南部分舵数量虽多,但彼此之间联系并不紧密,我们可以逐个击破。只是那些分舵隐藏较深,需要先派人打探清楚虚实。”
苏璃轻声道:“我认识几个在南部游历过的居士,或许可以从他们那里打听些消息。”
萧寒接口道:“我在南部也有几个昔日的同僚,我可以联系他们,让他们帮忙留意血羽教分舵的动向。”
乌木禅师见众人都有了打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就这么办。你们今日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我们再详细商议具体的计划。”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退出了禅堂。
夜色更深了,乌木寺内一片寂静,只有禅堂的烛光依旧亮着,映照着乌木禅师沉思的面容。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