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寺的晨钟余韵还在山间萦绕,粉白的樱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柔软的雪。欧阳逸飞几人刚踏上山门前的石阶,就见禅房门口立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身影,正是乌木禅师。他手里捻着串菩提子,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盛着笑意,远远见了他们,便抬手招呼:“可算回来了。”
“见过禅师!”欧阳逸飞率先跑上前,龙渊剑的剑穗扫过石阶,带起几片花瓣,“您怎么在这儿等着?”
乌木禅师目光在四人身上转了一圈,见他们虽面带风尘,眼神却都亮堂,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昨夜寺里的老龟爬上岸晒月光,我便知你们今日该到了。”他这话半带禅机,却让众人心里一暖——分明是挂念他们,才特意在此等候。
梅降雪上前盈盈一礼,腕间的软鞭轻轻晃了晃:“让禅师挂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乌木禅师摆摆手,转身往寺内走,“一路辛苦,有话去禅堂细说。”
众人跟在他身后,穿过栽满翠竹的回廊。竹影在青石板上摇曳,晨露从叶尖滴落,“滴答”声敲碎了山间的宁静。苏璃走在最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笛,想起临行前禅师嘱咐“查粮道时多留意账目细节”,此刻倒生出几分踏实——总算没辜负嘱托。
禅堂里陈设简单,正中摆着张紫檀木长案,案上燃着一炉檀香,青烟袅袅缠上梁间的蛛网。乌木禅师在主位坐下,示意众人落座,小沙弥端来四碗热茶,青瓷碗里的碧螺春舒展着,香气混着檀香漫开来。
“先说说青州的事吧。”乌木禅师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
欧阳逸飞正捧着茶碗暖手,闻言立刻放下碗,身子坐直了些:“师父,我们到青州后,先按苏璃从账册里找出的线索,去了城南的‘裕丰粮行’。那粮行老板看着像个本分商人,可苏璃一查他的进出货记录,就发现猫腻——每月初三、十八都会往城外的废弃窑厂送粮,却从不见有货拉回来。”
他顿了顿,想起那日潜入窑厂的惊险,眼里闪过些兴奋:“我们夜里摸过去,才发现窑厂底下挖了三层地窖!最底下那层囤的粮食足有上千石,还藏了二十多个血羽教的教徒。领头的是个独眼护法,功夫不赖,跟萧寒缠斗了三十多个回合才被制服。”
“萧寒那刀劈得够狠,”苏璃补充道,指尖在茶碗沿画着圈,“地窖石门有三寸厚,他一刀下去就裂了缝,那护法当时脸都白了。”
萧寒坐在角落,闻言只是端起茶碗喝了口,金背砍山刀靠在椅边,刀身映着他平静的侧脸。梅降雪见他手腕的纱布渗了点红,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低声道:“等会儿我再给你换次药。”
乌木禅师听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梅降雪:“你们在徐州查盐道时,可有遇到棘手的?”
“徐州的盐道比青州隐蔽些。”梅降雪放下茶碗,声音温缓却清晰,“盐枭把私盐藏在漕运的货船夹层里,每次过闸口都用重金贿赂官吏。我们跟着罗大哥去查时,那盐帮头子想放毒烟逃跑,被我用软鞭缠住了手腕,他袖里藏的毒粉全撒在了自己身上。”她说到这儿,嘴角弯了弯,“倒是逸飞,追那漏网的账房先生时,被人家用算盘砸了额头,现在还留着印子呢。”
“那账房先生看着文弱,打起人来真狠!”欧阳逸飞摸了摸额头,不服气地嘟囔,“再说我后来不也把他逮住了?还从他怀里搜出了血羽教跟盐帮的密信,上面写着要在三月初三往大蟒山运盐呢。”
乌木禅师听到“大蟒山”三个字,捻着菩提子的手指顿了顿,沉吟片刻道:“青州粮道、徐州盐道,是血羽教供养教众的左膀右臂。你们这一趟,算是斩了他们的羽翼,做得好。”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那里隐约能看见大蟒山的轮廓——血羽教的总坛就藏在那深山里,像条蛰伏的毒蛇。“不过这只是开始。”乌木禅师转过身,目光变得深邃,“血羽教在大蟒山经营了十年,根基深厚。如今断了他们的粮草和盐路,他们必定会狗急跳墙。”
他走到长案前,铺开一张泛黄的地图,手指点在大蟒山北部的两个红点上:“这里,黑风口和落霞谷,各有一个分舵。黑风口地势险要,是大蟒山通往外界的咽喉;落霞谷藏着他们的兵器坊,据说在锻造一种淬了剧毒的弩箭。”
“您是说,下一步要端了这两个分舵?”欧阳逸飞凑近地图,眼睛发亮。
“对。”乌木禅师点头,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先除黑风口,断他们的退路;再破落霞谷,缴了他们的兵器。一步步蚕食,最后直捣总坛,才能彻底铲除这颗毒瘤。”
苏璃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轻声道:“黑风口的舵主叫‘黑煞’,我在青州的账册里见过这个名字,据说擅长布陷阱;落霞谷的舵主是个女的,人称‘毒娘子’,用毒的功夫厉害。”
“陷阱怕什么?”欧阳逸飞拍了拍龙渊剑,“我的剑能劈开三丈宽的沟!”
“毒娘子的毒,我或许能应付。”梅降雪道,“我带的银针能试毒,师父传的解毒丹也还有几颗。”
萧寒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开口:“落霞谷的兵器坊,或许有机关。我去探路。”他声音不高,却透着股让人信服的沉稳。
乌木禅师看着眼前的四个年轻人,眼里满是欣慰。他年轻时也曾闯荡江湖,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却总在这些后辈身上看到热血与担当。“不急。”他压了压手,“你们先在寺里休整三日,养足精神。我会让人把黑风口和落霞谷的地形图找来,咱们再细细商议对策。”
檀香还在燃着,青烟在阳光下浮荡,像缠绕的思绪。欧阳逸飞望着窗外飘落的樱花瓣,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用流云飞袖避开黑风口的陷阱;梅降雪默默想着该备些什么药材,以防毒娘子的暗算;苏璃在心里过着分舵的账目细节,试图找出破绽;萧寒则摩挲着金背砍山刀的刀柄,目光落在地图上落霞谷的位置,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里的刀光剑影。
乌木禅师拿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微苦,却带着回甘,像这江湖路——虽有凶险,却总有并肩前行的人,让人觉得踏实。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四个年轻人又会背起刀剑,踏上征途。而这一次,他们要走向更深的黑暗,去劈开那盘踞在大蟒山的阴霾。
禅堂外,樱花瓣还在簌簌飘落,落在青石板上,落在回廊的竹影里,也落在了众人即将踏上的道路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