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客楼的客房在二楼最东头,推开窗便能看见镇口那条通往城外的官道。三人踏着楼梯上来时,楼下的喧嚣已渐渐平息,只有零星的酒酣呓语从走廊尽头飘来。
欧阳逸飞反手带上门,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桌上的油灯跳动着,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忽长忽短。
“今日这事,不对劲。”他率先开口,声音比在楼下时沉了几分,“挖心行凶,手法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这让我想起几个月前在洛阳城外遇到的那桩案子。”
梅降雪正将随身的软鞭放在床头,闻言抬眸:“你是说……血羽教?”
“正是。”欧阳逸飞点头,眉宇间凝起一丝凝重,“当时那户被灭门的富商,死状与今日所见如出一辙——都是心口破洞,心脏不翼而飞。后来追查之下,才知是血羽教所为,据说他们在练一种邪功,需要活人心脏作引。”
苏璃刚倒了杯茶水,听到“血羽教”三个字,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了几滴:“又是那个邪教?他们不是被朝廷通缉,早就销声匿迹了吗?”
“树大根深,哪那么容易根除。”欧阳逸飞沉声道,“若真是他们重出江湖,清河镇这些命案就说得通了。”
梅降雪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向外面的夜色:“不管是不是血羽教,此事透着诡异。这些死者身份普通,彼此间看似无关联,凶手却如此大费周章,定有缘由。”
“所以,”欧阳逸飞看向两人,目光锐利,“今晚不能睡。三更之后,咱们夜探清河镇,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苏璃立刻挺直了腰板,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好!我早就想瞧瞧这清河镇夜里藏着什么鬼名堂了!”
梅降雪也点了点头,清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决断:“我与你们同去。”
三人不再多言,各自闭目养神,只留桌上的油灯在寂静中明明灭灭。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梆子声,绵长而沉闷,正是三更天的报时。
欧阳逸飞猛地睁开眼,眸中已无半分睡意。他起身取下墙上的龙渊剑,乌木剑鞘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剑身在鞘中似有轻鸣。
梅降雪也动了,她将软鞭缠在手腕上,素白的手指轻轻一拢,鞭梢便隐入袖中,看似随意,却随时能雷霆出手。
苏璃则把那支贴身的玉笛插在腰间,笛身莹润,在灯火下泛着淡淡的绿光。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没了白日的娇俏,多了几分警惕。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欧阳逸飞走到后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外面是迎客楼的后院,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映出几株老槐树的影子,静得能听见虫鸣。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翻身跃出窗外,足尖在墙头上轻轻一点,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后院的地面上。梅降雪和苏璃紧随其后,动作轻盈如夜鸟,落地时连一片落叶都未曾惊动。
片刻后,三人已站在客栈的屋顶上。月光勾勒出他们的身影,衣袂在夜风中微扬。欧阳逸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头向着清河镇中心掠去。
三人皆是轻功好手,足尖在瓦片上轻点,身形便如鬼魅般向前飘飞。穿房跃脊,起落之间毫无声息,只有偶尔带起的几片瓦砾,在寂静中划过一道微不可闻的弧线,随即落入黑暗。
清河镇的大街在夜里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变得死寂一片。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门板上贴着的春联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红色,更添了几分诡异。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挂在街角,光线微弱,勉强照亮脚下的青石板路,路面积着的水渍映出破碎的月影。
“这地方……静得有点吓人。”苏璃压低声音,凑近梅降雪耳边说道。寻常镇子,夜里总会有几声犬吠或醉汉的呓语,可这里,连虫鸣都仿佛被掐断了喉咙。
梅降雪没说话,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指尖悄然握住了袖中的鞭梢。
就在这时,欧阳逸飞突然停住脚步,做了个手势。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三丈外的街角,那里的阴影似乎比别处更浓,一道黑影正贴着墙根,飞快地一闪而过!
速度极快,若非三人目力惊人,几乎要以为是错觉。
欧阳逸飞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跟上,自己则身形一矮,如猎豹般伏在屋顶,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梅降雪和苏璃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在月光下起伏,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黑影似乎对镇子极为熟悉,专挑偏僻的小巷和阴影处穿行,速度快得惊人。三人一路追踪,不知不觉便出了镇中心,向着镇子外围的荒僻处掠去。
前方渐渐出现了一片树林,月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黑影奔到一棵老槐树下,突然停住了脚步,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欧阳逸飞眼神一凛,知道对方已察觉踪迹。他不再隐藏,足尖猛地在树梢上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那黑影,同时反手拔出龙渊剑!
“呛啷——”一声清越的剑鸣划破夜空,月光洒在剑身上,映出一道森寒的弧光。剑尖直指黑影后心,快如闪电!
就在剑尖即将及体的瞬间,那黑影猛地转身,同时右手一扬,一柄金背砍山刀带着风声劈来,刀身宽大,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刀剑相击,本应是雷霆万钧的碰撞,可那黑影的刀在离欧阳逸飞咽喉只有寸许时,却猛地停住了。
“嗯?”黑影发出一声低吟,声音粗哑,带着几分诧异。
欧阳逸飞也收了剑势,龙渊剑的剑尖离对方胸口不过半尺,他盯着眼前的黑衣人,对方头戴斗笠,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刻正带着同样的惊疑看着他。
两人对峙片刻,那黑衣人突然收了刀,说道……原来是欧阳大侠?”
欧阳逸飞眉头微皱:“你是?萧神捕”…哈哈哈…
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下巴上留着些微胡茬,眼神锐利如鹰。他看着欧阳逸飞,突然笑了:“果然是你!欧阳大侠,好久不见,幸会幸会!”
欧阳逸飞盯着他看了半晌,猛地想起:“你是……信阳州神捕,萧寒?”
“正是在下。”萧寒抱拳一笑,脸上的警惕散去不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欧阳大侠,真是巧了。”
他说着,目光扫向欧阳逸飞身后,问道:“听闻梅降雪梅女侠与你同行,不知她……”
话未说完,梅降雪和苏璃已掠到近前。梅降雪看着萧寒,微微颔首:“萧捕头。”
“梅女侠风采依旧。”萧寒拱手还礼,目光又落在苏璃身上,见她一身水绿短袄,腰间插着玉笛,眼神灵动,不由有些疑惑。
梅降雪轻声介绍:“这位是苏璃,我的义妹。”
“原来是苏姑娘。”萧寒连忙见礼。
苏璃眨了眨眼,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个据说能在三天内破获连环杀人案的神捕?”
萧寒哈哈一笑:“苏姑娘过誉了,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寒暄过后,欧阳逸飞收起剑,神色凝重起来:“萧捕头,你不在信阳州当差,怎么会出现在清河镇?还这身打扮……”
提到正事,萧寒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他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实不相瞒,我是追踪一件案子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信阳州前几天也出了几起命案,死者……都是被人挖了心。”
欧阳逸飞和梅降雪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我追查之下,发现凶手的踪迹一路指向清河镇,便一路追了过来。”萧寒继续说道,“只是这清河镇的案子比我想象的更棘手,凶手狡猾得很,我查了三天,竟连一点线索都没摸到。”
他看向欧阳逸飞:“你们呢?也是为了这些命案而来?”
“我们今日刚到清河镇,路上撞见了两具尸体,觉得可疑,便想夜里探探。”欧阳逸飞道,“你既追查至此,可有发现血羽教的踪迹?”
“血羽教?”萧寒眼神一凛,“我正怀疑是他们!虽然没抓到人,但在死者附近,我发现了几枚带着血色羽毛印记的令牌碎片,与当年血羽教的信物极为相似。”
他看向远处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着寒意:“据说,他们的总教就在附近的大蟒山深处。我看这清河镇的案子,十有八九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月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落在四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大蟒山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寂静的夜,激起了层层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