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五房,屋内灯火通明。
十余名精悍税吏早已披挂整齐,腰挎劲弩,背负绳索钩爪,肃立待命。
空气中弥漫着铁器和汗水的味道,紧绷如弓弦。
秦炼一步踏出队列,抱拳低喝:“大人!按您命令,十名兄弟已点齐!皆是轻功好、擅攀岩的好手,口风紧,刀更利!”
我扫了一眼,“税纹金箭呢?”
王碌道:“要明日午时才能配齐!”
“告诉武库房,半个时辰内送不来,我先杀他祭旗!”
不过盏茶功夫,武库房主簿送来了一批金箭。
众人连核验税纹、激活金箭,绑在手腕上。
我接下腰间的主簿腰牌,抛给秦炼,“秦炼,王碌!”
“在!”
“持我腰牌,全权调度五房及三郡策应部所有人马!严格按明面计划书执行!”
“明日午后未时,大队开拔,葬魂谷!”
“入夜戌时,以山顶烟花为号!”
我声音斩钉截铁,“用那五十桶火油和二百颗精铁弹丸,给我把断魂崖炸开一个口子!”
“遵命!”
这段时间来,王碌是我跟班税吏,由他和秦炼代我发布行军命令。
我则利用这一日的时间差,从一线天渗透进入葬魂谷,想法营救那百名人质!
王碌面带忧色:“若明日周监正或其他人寻您议事……”
我断然道:“不见!”
秦炼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大人,让我跟您走一线天!五房兄弟中,数我轻功最好!”
我拍在他肩膀上,“三十多老兄弟的命全押在你这里,我就问一句,你带不带得动?”
秦炼猛地攥紧腰牌起身,站在一侧,没有半句废话!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十名税吏身上,“此去一线天,九死一生。怕吗?”
十人胸膛一挺,无一人退缩,眼中只有炽热与决绝:“愿随大人建功!万死不辞!”
“好!”
我抓起案上早已备好的酒坛,拍开泥封,浓烈酒气冲天而起。
杜清远和王碌连忙捧过粗陶大碗,酒液倾注满碗。
我双手捧起第一碗,高举过顶,目光如炬扫过众人:
“这碗酒,敬幽州的朗朗乾坤!”
仰头,一饮而尽!空碗摔碎在地,瓷片四溅!
“第二碗,敬死难的乡亲父老!”
再饮!再碎!
“第三碗……”
我环视李长风、杜清远,最终定格在那十张视死如归的脸上。
“敬我等手中刀,袍泽血!出发!”
“是!”
天色如墨,寒风如刀。
我、李长风、杜清远带着十名税吏,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消失在通往城北小道的方向。
……
城北三十里,葬魂谷北侧。
一线天名不虚传,两道千仞绝壁如巨斧劈开,夹出一条幽暗深峡。
谷底乱石狰狞,寒风在狭窄的缝隙中呼啸,如鬼哭狼嚎。
李长风吹了个口哨,月光下,一个精瘦的黑影从石后挪了出来,正是城西老药农老鬼。
他冲着李长风点点头,示意我们跟上。
没有火把,只能借着冰冷的月光赶路。
老鬼在前引路,走的根本不是路,是近乎垂直的陡坡。
老鬼身形灵活,沿着野兽踩出的痕迹和风化岩缝向上攀爬。
每一步都需手脚并用,险象环生。
不知攀爬了多久,前方带路的老鬼突然停住。
翻过一片乱石,一道近乎垂直、高达十丈的岩壁,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老鬼枯瘦的手指指向峭壁下方,声音嘶哑,“没了!”
李长风问:“什么没了?”
老鬼道:“先前半腰有三棵横生的老松,是攀上去的唯一落脚点,没了!”
月光下,那树桩的断口处木质新鲜,断痕锐利,分明是刚被利斧砍断不久!
血刀门!他们知道这条秘径!
李长风面色凝重,“还有没有其他路?”
老鬼摇头,“绝路!”
那两个字像两块冰冷沉重的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队伍中瞬间响起几声压抑的倒抽冷气。
月光下,十张脸上血色褪去,汗水顺着腮边滚落。
秘径暴露了!计划尚未开始,就已濒临破产。
李长风急道:“用飞爪钩强攻?我带人从侧面凿……”
我望着山顶,拦住了他,“动静太大,谷顶必有暗哨!”
队伍末尾突然挤出个矮壮汉子,“主簿大人,我叫陈岩,当年在矿山掏金,比这更陡的地方都爬过!让我试试!”
我点了点头。
陈岩以绳索缠腰,粗粝手掌抠进岩缝。
碎石簌簌掉落中,他壁虎般攀上五丈高处。
月光照亮他悬在光秃石壁上的身影,离顶还有三丈,整片岩壁滑不留手!
他粗糙的手指在石壁上徒劳地抓挠,指甲几乎要磨秃掉。
尝试了几次,都不曾成功。
陈岩悬在半空,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脚下的黑暗里。
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那道在绝壁上挣扎的身影。
不能再等了!
每多一息,被谷顶暗哨发现的风险都在急剧增加。
必须冒险!
我眼一眯,抬起税纹金箭。
羊毛真气裹住箭簇,整支箭矢瞬间覆上霜白寒雾。
扣动机簧,箭尾羊毛真气在夜色中拉出一道微不可察的白线。
“噗!”
在钉入岩壁的刹那,羊毛真气消掉了大部分的声音!
陈岩手指抓住箭身,借力暴起!
身影没入崖顶黑暗的刹那,绳索猛地向下一沉,成了!
他比画了个手势!
我施展轻功,顺着绳索第一个过去,立即建起警戒!
大概是觉得此处山路已断,附近并没有血刀门弟子驻守。
众人鱼贯攀上崖顶,老鬼佝偻着冲我们拱了拱手,身影悄无声息滑下岩缝,消失在夜色里。
李长风展开阴家给的羊皮地图,里面标注着葬魂谷中的守卫情况。
我们绕开两处火光,却在第三处石坳前伏低。
地图上此处空白!看来阴家也没安好心!
我闭目凝神,羊毛真气如蛛网铺开,“东北三十步,双人哨,弓未上弦,在打盹。东西带了吗?”
杜清远麻利解下腰间皮囊,低声道:“带了!三日醉,风过即倒!”
他指尖弹出一撮淡黄粉末。
粉末沾风即化,无色无味飘向石坳。
不过三次呼吸,石坳后传来重物倒地声。
我们摸近时,两个血刀门徒瘫在火堆旁,鼾声如雷,嘴角还淌着口水。
杜清远踢开他们手边的牛角号,咧嘴一笑:“够睡到后日午时!”
我弯下腰,以天机笔毫拓印了两人的税纹。
葬魂谷深处,血影堂据点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躁的戾气。
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血刀门在这里有个血影堂,一个血影使,三十六血影卫,大小血刀门徒百余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我们绕过几处暗哨,终于摸索到了关押人质的地方。
一处背靠陡峭山壁、相对开阔的低洼地,用粗木栅栏简单围起。
然而,栅栏内外竟空无一人!
没有巡逻,没有守卫,只有几堆快要熄灭的篝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
“没人?”杜清远压低声音,“血刀门转性子了?”
“不对!”我一把拉住正要凑近栅栏探查的杜清远。
一股无尽暴虐与嗜血意念的能量波动,正从营地中心弥漫开来,无声地警告着闯入者!
是阵法!一个极其凶险的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