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五日,祁蘅的御案上都堆满了奏折。
他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看清上面写的东西后,目光便一寸寸变冷。
“妖妃祸国,还请陛下明正典刑!”
又是同样的字句。
祁蘅猛地合上奏折,一把扔了出去,额头青筋暴起,下颌冷硬的鼓动。
就这几天时间,朝中大臣像是约好了一般,每日都有十几本奏折要求严惩桑余。
“陛下,礼部张大人、刑部刘大人求见。”赵德全小心翼翼地在殿外禀报。
祁蘅闭了闭眼,缓缓道:“宣。”
两位大臣一进殿便跪伏在地:“臣等联名上奏,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废黜桑氏,以安民心。”
祁蘅冷笑:“朕倒不知,一个被关在牢中的女子,如何能动摇朕的江山?”
礼部张大人抬头,花白胡须微微颤抖:“陛下,民间已有传言,说桑氏乃妖孽转世,专克皇嗣,陛下自从纳她为妃后便一年未有子嗣,而今陆贵妃又被她害的险些……”
“够了!”祁蘅一掌拍在案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朕看你们是闲得发慌!边关战事不管,漕运贪污不问,整日盯着朕的后宫?”
两位大臣吓得连连叩首,却仍不肯退让:“陛下明鉴,臣等一片忠心……”
如果放在以前,祁蘅早把人提出去杀了。
可近来,杀了一个还有一个。
如果不是冯崇一派从中作梗,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怕死的人接二连三的以下犯上?
祁蘅闭上眼,声音泛着寒意:“滚出去!”
待殿内重归寂静,祁蘅才颓然坐回龙椅。
桑余……
桑余!
祁蘅将这两个字嚼碎了,想要咽下去却如鲠在喉,刺的他喉咙生疼。
我为了你,都要担上昏君的名号了,你都不愿意回头求求我?
只是生个孩子,你宁愿死,都不愿意生么?
你知道我一定不会杀你,所以就这样气我?!
祁蘅终于再也撑不下去,一把掀翻了面前所有的奏折,纸张白雪一样的散落了一地。
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赵德全的声音却在这时又再次响起:“陛下,陆贵妃求见。”
祁蘅回过神来,这才堪堪稳住心神。
自从上次陆晚宁被推下水,他也从没去看过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祁蘅闭了闭眼,哑声道:“宣。”
陆晚宁一身素白宫装,眼圈通红地走进来,看见一地狼藉,心疼的皱起了眉:“陛下,您这是……”
祁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无事。”他语气平淡,“太医说了,你还需静养,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陆晚宁怔住了。
这么大的事,祁蘅竟然对她一点关心都没有,甚至生出了不耐烦?
陆晚宁委屈的垂下了眼,突然跪倒在地:“陛下,您真的不打算给我们的孩儿一个交代吗?他险些死在桑余的手里……”
“死在桑余手里?”祁蘅忽然倾身,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那日落水,你可确定是她推的你?”
陆晚宁一怔,眼泪凝在睫毛上:“当、当然……那么多宫人都看见了,你也看见了……”
祁蘅靠回椅背,手指轻敲扶手:“是吗?可朕问过当值宫女,她们都说站得太远,没看清。至于朕,也是因为你贴身宫女喊出的那句话,才以为是桑余要害你。”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陆晚宁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住裙摆:“陛下这是……怀疑臣妾?”
祁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臣妾明白了。”陆晚宁突然凄然一笑,“晚宁知道,陛下心里始终只有桑余,可我没想到,陛下会怀疑臣妾?那日明明陛下也看见了,也让人把她押入大牢,为何如今开始怀疑臣妾了?”
祁蘅目光一怔,缓缓垂下了眼。
他自然想过,也怀疑过,可他的确是想将计就计,因为想叫桑余害怕,叫她服软。
只是没想到,朝堂众人会借机上奏废黜桑余。
事情像被一只手推着,莫名就到了如今的局面,处理起来竟这么耗费心神。
“罢了。”祁蘅声音冷了下来,“你回去,安心养胎,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陆晚宁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她不信自己拿孩子作赌都会输。
“陛下!你还记得你在北寒之地是怎么对我说的么?”
祁蘅抬眼,看向陆晚宁。
“我知你一开始接近我,只是为了我父亲的残兵势力,可我还是无法自拔的爱上了陛下。”
“但陛下也是爱我的对不对?你记得我喜欢海棠花,你说将来要和我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会对我们的孩子很好很好。”
“臣妾等这个孩子等了一年,可陛下却又爱上了别人。但臣妾不在意,我只想,只要我们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就够了。”
“可陛下面对想要害我孩子的人,却这般纵容……”
陆晚宁字字控诉,她知晓祁蘅当初对她动过真情,所以这些话足够让他心软。
果然,祁蘅的神情柔了下来,起身朝自己走来。
陆晚宁说的没错,很多年前,在海棠树下的惊鸿一瞥,干净温婉的陆晚宁的确撞进了祁蘅的心里。
那时他看不见身边的桑余,只向往那一抹干净纯粹。
后来决定谋反,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陆晚宁被送去和亲……
桑余一次次的伤他的心,他却还为了桑余去伤陆晚宁的心。
如今,朝堂上下都不容她。
所有人都在逼他。
难道……
祁蘅想,难道事到如今,真的要废了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