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深处的烛火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沈予乔的银针悬在李偃飞苍白的额前,突然泛起诡异的青芒。昏迷中的女子手指深深陷入《蛊经》残页,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映得“以血饲蛊,心灯为引”八个朱砂小字愈发刺眼。
“屏住呼吸。”沈予乔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银针刺入李偃飞膻中穴时,地道石壁突然传来细密的震动,数十只黑色甲虫从砖缝中爬出,沿着沈予乔的裤管攀援而上。她瞳孔骤缩——这些虫豸正是地道中袭击他们的蛊虫,此刻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齐转向她的掌心。
“怎么会……”裴知握紧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他亲眼看见沈予乔在地道中为救李偃飞曾以掌覆其伤口,当时渗出的鲜血在青砖上凝成诡异的图腾。此刻蛊虫正顺着她的手腕向上蠕动,在皮肤下形成蜿蜒的黑线。
沈予乔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银针上。李偃飞喉头发出濒死般的喘息,蛊虫群瞬间炸开,化作黑雾涌向地道深处。而沈予乔掌心的皮肤下,赫然浮现出与李偃飞心口 identical 的饕餮图腾,青铜色的纹路正沿着手臂蔓延。
“蛊虫认主了。”李偃飞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指尖仍死死攥着《蛊经》,“它们在地道中吸食了我们两人的血,此刻正在寻找共生宿主。”她咳出黑血,露出惨然笑意:“沈姑娘,现在你我性命相连,蛊虫若死,我们也活不成。”
裴知的剑刃重重劈在石壁上,火星溅落在《蛊经》残页边缘。“先离开这里!”他扯下外袍裹住李偃飞,却在触碰到她腰间时猛然顿住——那里缠着半片青铜镜,镜面上蚀刻的星图与地道壁画中的星象完全吻合。
天光乍现时,李偃飞在裴知的护送下回到京兆尹府。药香弥漫的厢房里,她倚在雕花拔步床上,任由沈予乔为她更换敷药,目光却死死盯着案几上的青铜镜碎片。
“武安昌不过是枚棋子。”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裂帛,“真正的棋手是宗室亲王。”
沈予乔的指尖一颤,药碗中的汤汁泼洒在床沿。她想起三年前在太医院当值时,曾听闻某位亲王暗中豢养方士,研究《鲁班书》中的邪术。而裴知则握紧了腰间的令牌,他清楚宗室中确有一股势力对当今圣上的新政心怀不满。
李偃飞从枕下摸出半卷残破的舆图,摊开时飘落几片干枯的曼陀罗花瓣。“这是从武安昌密室搜出的。”她指着图上用朱砂圈住的兖州府,“那里有座废弃的铜矿,地下兵库的刻名墙正是用矿工的鲜血写成。”
沈予乔凑近细看,发现舆图背面密密麻麻写着人名,每个名字旁都标注着生辰八字。“这是……”
“反抗者的黑名单。”李偃飞的手指划过那些名字,“武安昌用蛊虫控制他们,在刻名墙上每划去一人,便意味着一个家族的消亡。”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沈予乔慌忙扶住她,却在她领口处瞥见一道新月形的伤疤——那分明是被青铜镜碎片划伤的痕迹。
裴知突然推门而入,手中攥着一份刚截获的密报。“亲王宅邸的暗桩传来消息,今晚子时将有一批‘往生笺’送往边关。”他的目光扫过舆图,“或许我们能顺藤摸瓜,找到调兵的证据。”
子时三刻,裴知带着京兆尹府的精锐潜入亲王宅邸。月光如水,照得假山石上的青苔泛着幽光。当他们穿过九曲回廊时,廊柱上突然浮现出淡绿色的磷火,拼凑成“止步”二字。
“小心机关。”裴知示意众人停下。他注意到地砖的排列暗藏玄机,每七块砖组成一个北斗图案。当一名捕快不慎踩中星位时,头顶的瓦当突然射出淬毒的弩箭,擦着他的耳畔钉入廊柱。
密室的入口藏在佛堂的观音像后。推开暗门的瞬间,裴知闻到一股浓烈的檀香味,混杂着腐尸的气息。室内摆满青铜烛台,每盏烛火都呈现诡异的靛蓝色,映照出墙上悬挂的数十面铜镜——正是地道中发现的那种形制。
“这些镜子……”裴知的瞳孔收缩。他看见镜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却在转身时发现镜中人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更骇人的是,每面镜子的边缘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其中一面赫然刻着李偃飞的生辰。
一名捕快伸手触碰镜面,突然发出惨叫。他的手掌竟陷入镜中,皮肤迅速碳化剥落。裴知抽剑斩断他的手臂,黑血溅在镜面上,却被瞬间吸收,镜中浮现出武安昌扭曲的面容。
“裴大人,别来无恙?”镜中传来沙哑的笑声。裴知认出这是武安昌的声音,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这些镜子是往生门,每面都连着一具蛊尸。”镜中的武安昌突然咧嘴,露出满嘴黑牙,“你看,这具蛊尸的主人……”
画面一转,镜中出现李偃飞昏迷在地道中的景象。她的衣襟被扯开,心口的饕餮图腾正在缓缓蠕动。裴知握紧剑柄的手沁出冷汗,他终于明白为何蛊虫会对沈予乔产生共鸣——亲王的阴谋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
密室深处的檀木柜中,整齐码放着数百张黄表纸。裴知拿起一张,发现上面用朱砂写着“兖州府守备赵括,丙午年九月初三”,落款处盖着亲王的私印。
“这些就是‘往生笺’。”随行的仵作面色惨白,“每一张都对应着一个将死之人。”他指着纸页边缘的黑色斑点,“这是蛊虫卵,一旦接触皮肤就会钻入血脉。”
裴知的目光扫过柜子,突然发现最底层压着一叠画像。掀开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画中人竟是沈予乔,身着太医署的服饰,正在为某位贵人诊脉。画像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太医院沈氏,丁未年二月初七,可引蛊虫共鸣。”
“原来如此。”裴知喃喃自语。他终于明白为何亲王会选择李偃飞和沈予乔作为蛊虫宿主,这两人的生辰八字恰好符合《蛊经》中“双生蛊”的条件。而地道中的相遇,根本就是精心设计的局。
就在此时,密室突然剧烈震动。裴知听见头顶传来隆隆声,抬头只见天花板上的青铜镜正在缓缓旋转,镜中映出亲王率领重甲骑兵逼近京兆尹府的画面。他掏出火折子点燃往生笺,却在火焰中看见李偃飞的身影——她正站在地道深处,将半片青铜镜嵌入石壁。
“快走!”裴知扯着身边的捕快冲向暗门。当他们跌出佛堂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回头望去,整座宅邸已被冲天大火吞噬,火舌中隐约可见青铜镜的残片在空中飞舞,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人脸,发出凄厉的惨叫。
京兆尹府的地牢里,李偃飞静静躺着。沈予乔坐在床边,看着她心口的饕餮图腾逐渐淡去,掌心的青铜纹路却愈发清晰。
“蛊虫转移了。”李偃飞虚弱地笑了,“现在你是宿主,我反而安全了。”她伸手握住沈予乔的手,“还记得地道中的星图吗?那是解开蛊毒的关键。”
沈予乔点头。她想起《蛊经》残页上的记载:“心灯者,以宿主心头血为引,照破虚妄。”此刻她终于明白,所谓心灯,正是宿主与蛊虫之间的共鸣。
地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裴知推门而入,浑身浴血,手中攥着半片烧焦的往生笺。“亲王在城郊被截杀,但他的亲兵引爆了火药库。”他的目光落在沈予乔掌心,“地道里的青铜镜装置已经被毁,但蛊虫……”
“还在。”沈予乔打断他,“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站起身,从怀中掏出李偃飞之前交给她的《蛊经》残页,“子时三刻,带齐十二盏长明灯,我们去城郊的乱葬岗。”
月光如霜,照得乱葬岗的墓碑泛着冷光。沈予乔将十二盏长明灯按北斗方位摆好,点燃的瞬间,地面突然浮现出青铜色的纹路。李偃飞躺在阵眼处,心口的饕餮图腾再次亮起。
“以血饲蛊,心灯为引。”沈予乔咬破指尖,将血滴在《蛊经》上。残页突然悬浮空中,文字化作金色流光注入李偃飞体内。与此同时,沈予乔掌心的青铜纹路开始剥落,化作无数细小的蛊虫飞向空中。
“快看!”裴知指向天际。只见漫天蛊虫聚合成巨大的饕餮虚影,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月光。刹那间,整个乱葬岗陷入黑暗,唯有十二盏长明灯的火焰愈发炽烈。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沈予乔发现掌心的纹路已经消失。李偃飞缓缓起身,胸口的伤疤淡得几乎看不见。她望向远处的地平线,轻声道:“镜花水月终成空,真相从来都在人心。”
裴知握紧了腰间的令牌,他知道这场风波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京兆尹府的地牢里,十二盏长明灯仍在燃烧,照亮了通往真相的道路。而沈予乔和李偃飞,这对被蛊虫命运绑定的女子,正携手走向新的黎明,身后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在晨露中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