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一轮,石静娴就被乾清宫总管太监梁九功的急报惊醒。她披着胤礽的玄色披风疾步穿过重重宫墙,远远望见太庙门前的汉白玉月台上,值夜侍卫们跪成一片,晨雾里隐约传来檀木碎裂的焦糊味。
祖宗牌位倒在了神龛前。
东侧仁祖的楠木底座裂成三段,西侧熙祖的金漆剥落得斑驳可怖,最要命的是太祖努尔哈赤的鎏金灵牌——此刻正横亘在康熙袍角边,断口处露出暗红色芯子。老皇帝面沉如水,攥着翡翠朝珠的手背青筋暴起:\"保成,朕要三日之内查出是地龙翻身还是人为。\"
石静娴俯身拾起一片碎木,指尖摩挲间忽觉异样。寻常楠木断茬应是毛刺丛生,此物却光滑如鉴,倒像是被极锋利刀刃瞬间劈开。她余光瞥见跪在角落的奉先殿掌事太监崔玉贵,那人后颈的冷汗已浸透补服领口。
\"儿臣请旨开棺验牌。\"她听见自己用太子声线说出惊世骇俗的话,康熙的瞳孔猛地收缩。满殿倒抽冷气声里,唯有跪在妃嫔队列中的\"太子妃\"胤礽微微挑眉——他们昨夜刚为朱砂密信里的\"太庙有异动\"大吵一架。
午后的日光透过太庙窗棂,将九座神主牌位的阴影拉得老长。石静娴用银针挑开太祖灵牌夹层时,三阿哥胤祉险些打翻盛着糯米浆的瓷碗。夹层里赫然嵌着半片龟甲,上刻满蒙汉三体诅咒:\"爱新觉罗氏,亡于水德。\"
\"这龟甲是祭天用的卜甲!\"钦天监正使扑通跪下,袖中掉出半卷《河图洛书》。石静娴却盯着龟甲边缘的墨绿苔藓若有所思,忽而转向浑身发抖的营造司郎中:\"去年修缮太庙椽木,用的是哪个山场的金丝楠?\"
三日限期将至时,毓庆宫书房堆满工部档案。胤礽扮作的太子妃提着食盒推门而入,正撞见石静娴将舆图钉在《营造法式》上画线。\"从科尔沁运木材要走通惠河,偏去年直隶大旱。\"她指尖划过舆图上几处墨点,\"若有人在木料浸泡时动手脚…\"
\"河道总督齐世武上月刚献过治河策。\"胤礽突然开口,拈起案头一块碎木对着烛火,\"你闻闻这个。\"若有若无的硫磺味弥散开来,石静娴瞳孔骤缩——这是辽东火山岩地区特有的气味,而齐世武正是镶黄旗乌拉那拉氏,祖籍长白山!
子时的慎刑司地牢火光憧憧。石静娴蹲在齐世武跟前,掏出从他府邸暗格搜出的《鲁班经》。书页间夹着的草图上,太庙地基被朱砂圈出七星阵。\"用火山岩粉混入金丝楠木漆料,遇地气则脆。\"她将碎木掷于火盆,爆出的火星惊得犯人连退三步,\"你算计的不只是祖宗牌位,是太庙正下方的玉泉山水脉吧?\"
乾清宫的更漏滴到第五轮时,梁九功捧来了结案奏折。康熙抚过折子上\"乌拉那拉氏勾结前明余孽\"的字样,目光落在下首的太子身上:\"保成如何识破木料玄机?\"
\"儿臣少时随皇阿玛谒陵,见过火山岩雕的赑屃碑。\"石静娴俯身应答,袖中掌心攥着胤礽今晨塞来的纸条——那是他扮作太子妃去寿康宫请安时,从太后佛经里发现的乌拉那拉氏进香记录。
风波平息后的第七个清晨,石静娴独自立在太庙重修工地。崔玉贵谄笑着捧来新制灵牌,却被她扣住手腕:\"公公的扳指倒是别致。\"翠玉底托上嵌着的东珠闪过幽光,恰与那日碎木里的苔藓颜色一致。老太监瘫软在地时,她想起胤礽昨夜批注的密报:崔玉贵的干女儿,上月刚被指婚给乌拉那拉家的庶子。
雪落满太和殿檐角时,石静娴在《验尸格目》添了新页:\"器物之损,犹胜人命。\"朱砂未干的纸页被风吹起,露出夹层的《女诫》——胤礽用簪花小楷写着:\"下次装病支开太医,记得把黄连换成甘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