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逐渐被夜风吹散时,温梨初的鞋跟碾过一片带露的草叶。
凌晨四点的山林浸在冷雾里,裴言澈掌心的温度透过交握的手渗进来,让她后颈因冷汗而起的鸡皮疙瘩慢慢平复。
李昊天的战术靴先一步踩断枯枝,回头做了个“安全”的手势——他们在三公里外的隐蔽空地降落,飞行员说这里离最近的公路还有两公里,但足够避开暗影的卫星追踪。
“资料在发热。”温梨初低头瞥了眼怀里的牛皮纸袋。
里面装着从暗影老巢拷贝的核心数据,封皮被她攥得发皱,“他们一定知道我们拿了东西。”
裴言澈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十五分钟前安全局截获了暗影的通讯,他们调动了三支小队。”他另一只手按在腰间,那里别着李昊天硬塞给他的配枪,“但李队说,最近的追兵还在七公里外。”
“七公里在盘山路上能开二十分钟。”李昊天突然压低声音,脚步顿在半空中。
他侧过耳朵,风里传来极轻的嗡鸣,像蜜蜂振翅般越来越清晰——是引擎声,不是汽车,是摩托。
温梨初的心跳猛地撞了下肋骨。
她迅速摸出手机,地图上蓝色光点正沿着S217省道逼近,离他们的位置只剩三公里。
“是改装过的警用摩托。”她指尖在屏幕上划动,“暗影渗透了当地警队,之前安全局的定位可能被截胡了。”
裴言澈的瞳孔缩成细缝。
他拉着温梨初闪到一棵合抱粗的松树后,后背紧贴着粗糙的树皮:“不能往公路跑,他们会封路。”他目光扫过地形——左侧是陡坡,右侧是灌木丛覆盖的溪谷,正前方是条被荒草淹没的羊肠小道,“那条小路。”他指向被月光照亮的断痕,“三年前温家老宅翻修时,我跟你抄过这条近道去买糖炒栗子。”
温梨初愣了下,记忆里突然涌进炒栗子的甜香。
那时她十五岁,裴言澈十七岁,两个人偷溜出家门,他背着她跳过溪涧,说“小初的高跟鞋会弄脏”。
现在她穿着平底作战靴,他的肩线却比当年更宽,像道移动的墙。
“走。”李昊天的枪已经上膛,“我断后。”
三人猫着腰钻进小路。
荒草刮过小腿,温梨初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资料袋撞在大腿上,每一步都像在敲警钟。
裴言澈的手掌始终扣着她手腕,力度刚好不会弄疼,却足够让她在踩空碎石时被及时拽住。
警笛声就是这时炸开的。
“操。”李昊天骂了句,声音里带着冷意。
三辆闪着红蓝灯的警车从他们右侧的山坳里冲出来,车灯划破夜色,照得灌木丛一片惨白。
最前面那辆的车窗摇下,黑洞洞的枪口探出来——不是警察,是暗影的人,他们穿着警服,肩章却歪歪扭扭。
“往左!”温梨初拽着裴言澈扑进溪谷。
溪水没到脚踝,刺骨的凉让她打了个寒颤,但总比暴露在枪口下强。
李昊天的枪响了,子弹擦着他们头顶飞过,击碎了警车的前灯。
“跑!”他吼道,“去废弃仓库!两公里外,我在卫星图上标过!”
裴言澈把温梨初的资料袋塞进自己怀里,腾出胳膊圈住她腰。
溪水冲得石头滑溜溜的,他几乎是半抱着她往前挪。
温梨初能听见身后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越来越近,近到能听清对方的叫骂:“抓住那女的!资料在她身上!”
“不在我这儿。”温梨初贴在裴言澈耳边说,声音被风声撕碎,“在你那儿。”
裴言澈低头看她,睫毛上沾着水珠,嘴角却勾了勾:“聪明。”
废弃仓库的铁门挂着锈迹斑斑的锁,李昊天用枪托一砸就开了。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月光从破窗漏下,在水泥地上投出蛛网般的裂痕。
温梨初刚喘匀气,裴言澈已经把她按在墙根,自己挡在外侧。
李昊天贴着门滑下去,手指在手机上快速敲击:“安全局说五分钟后干扰信号,现在……”
“嘘。”温梨初突然按住他手腕。
她摸出资料袋里的U盘,插入随身带的迷你投影仪——这是她当影后时用来对剧本的小设备,此刻却投出了让所有人血液凝固的画面。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安全局制服,肩章上两颗金星。
温梨初的指尖抵在他胸口的徽章上:“暗影的头目,是安全局行动处的张副局长。”她声音发颤,“他三年前主导了温家的破产调查,故意放掉了转移资产的证据。”
李昊天的枪“咔嗒”掉在地上。
他瞪大眼睛,喉结动了动:“不可能……张局上个月还带队端了金三角的毒窝……”
“所以他才是最完美的掩护。”裴言澈的手指缓缓抚过照片里男人的脸,“温家的财务记录里有笔三千万的转账,对方账户是瑞士的空壳公司——昨天在暗影老巢,我查到那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张局的儿子。”
仓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三个人的呼吸同时顿住。
脚步声很轻,却带着刻意放轻的警惕,像猫在逼近猎物。
温梨初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扫视四周——左侧堆着半人高的废铁,右侧是堵摇摇欲坠的砖墙。
她弯腰捡起块生锈的铁皮,用力砸向仓库另一头。
“砰!”
脚步声顿了顿,转向声源处。
温梨初拽着裴言澈冲向后门——那扇门用木板钉着,她摸出包里的瑞士军刀,三两下撬开锁扣。
李昊天断后,最后一个钻出去时,他回头开了一枪,子弹擦着追来的人影飞过,在墙上留下焦黑的弹孔。
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
三人贴着墙根跑,温梨初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裴言澈的手始终没松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汗水渗进来,像团烧不熄的火。
“前面左转。”李昊天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穿过后巷有辆安全局的接应车——”
话没说完,巷子尽头的路灯突然炸了。
黑暗里亮起数道手电筒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温梨初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她看见最前面那人的警服肩章——和照片里张副局长的一模一样。
裴言澈把资料袋塞进她怀里,动作快得不容拒绝:“拿着。我和李队引开他们。”
“不行。”温梨初反手扣住他手腕,“要走一起走。”
李昊天突然笑了,他拍了拍温梨初的肩:“影后小姐,该你发挥特长了。”他指了指墙角的垃圾桶,里面堆着几件被雨水打湿的清洁工制服,“三秒内换衣服,我和裴影帝负责当靶子。”
温梨初瞬间明白。
她扯下外套,套上那件泛着馊味的橘黄色马甲,把资料袋塞进清洁工的工具包。
裴言澈摘下手表套在她腕上,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她送的,表盘内侧刻着“小初的礼物”。
“记住。”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十五分钟后,老地方见。”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
温梨初提起扫帚,假装低头打扫,脚步却朝着巷子另一头挪。
裴言澈和李昊天突然冲向前,李昊天的枪再次响起,惊得追兵一阵混乱。
“抓住那两个男的!别让资料跑了!”有人吼道。
温梨初的扫帚尖扫过青石板,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她能听见身后的追逐声,裴言澈的低喝,李昊天的枪响,还有——
“小初!”裴言澈的声音混着风声撞进耳朵,“跑!”
她没回头。
她知道,此刻的月光一定正照着巷口那棵老槐树,树洞里还藏着他们十七岁时埋下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和两张皱巴巴的电影票根。
而他们的老地方,从来都不是某个具体的坐标。
是只要回头,就能看见彼此的目光。
巷子里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
温梨初握紧工具包,加快了脚步。
前方的转角处,一盏路灯正在重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