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初推开宴会厅雕花门的瞬间,水晶灯的光像碎银般落了她一身。
主桌那边传来苏夫人的笑声,她却先摸了摸颈间的项链——裴言澈今早替她扣上时,指腹在她锁骨处多停了半秒,低声说“定位器贴紧了,有事按三下”。
此刻那枚微型仪器隔着皮肤发烫,像颗小太阳,熨着她有些发紧的神经。
“温老师可算来了!”苏夫人起身相迎,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清响,“这位是从瑞士飞过来的罗律师,专门处理跨国资产冻结案的。”
银发男人起身时,西装内袋的名片又滑出半寸。
温梨初扫见“国际反洗钱组织”的烫金logo,喉间滚过一丝锐痛——这和她让韩立查了半个月的“暗夜”资金流向,终于接上了线头。
她笑着伸出手,指尖却在桌下掐进掌心:匿名信里那句“小心身边的人”还在脑子里转,罗律师的袖口有淡淡的雪松味,和裴言澈常用的香水同个基调。
“温小姐。”罗律师的手干燥有力,“久仰影后之名,不过更久仰温家在慈善信托上的建树。”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扎破她的伪装。
温梨初维持着得体的笑,余光瞥见主桌另一侧的水晶香槟塔——倒映出宴会厅入口处,裴言澈正倚着门框看她。
他穿深灰西装,袖扣是温家老宅那棵老梅树的银雕,是她去年生日送的。
“苏夫人,我去补个妆。”她借口离席,高跟鞋敲着地面往洗手间走。
裴言澈的目光像张网,裹着她后背。
直到进了隔间,她才掏出檀木匣,指纹解锁手机。
匿名邮件还躺在收件箱里,发件人地址是乱码,内容只有一行:“你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被监视,小心身边的人……”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裴言澈的短信:“主桌第三盏水晶灯在闪,是我给你的信号。”温梨初抬头,镜中映出走廊尽头的水晶灯,果然在以莫尔斯电码的节奏明灭——三短两长,是“速回”。
她把手机重新锁进檀木匣,走出洗手间时,裴言澈已经等在转角。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尾,指节擦过她耳垂的珍珠耳钉,“刚才罗律师看你的眼神不对。”
“他提了温家的慈善信托。”温梨初压低声音,“匿名信说我们被监视了。”她打开檀木匣,把手机递过去。
裴言澈垂眸看屏幕,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生气时就这样,连呼吸都带着压迫感。
“发件人Ip查过吗?”
“韩立今早试过,被层层加密了。”温梨初摸出粉饼补妆,镜面上映出裴言澈紧绷的下颌线,“李昊天和韩立那边还在查周正雄的‘老K项目’,如果现在告诉他们,万一……”
“信是警告,也是试探。”裴言澈截断她的话,拇指摩挲着手机边缘,“如果对方真掌握了什么,不会只发这种空泛的威胁。”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指腹重重按在她脉搏上,“但你心跳比平时快了二十下。”
温梨初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他的体温透过衬衫袖口渗过来,“今晚跟我回别墅。”不是商量,是命令。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被绑架后从后备箱逃出来,也是这样被他攥着手腕,跑过三条街去敲警察的门。
“好。”她应了,指尖悄悄勾住他掌心的纹路。
是夜,温家老宅的落地窗外飘着细雨。
裴言澈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林晓月发来的调查资料——那是她找媒体圈朋友挖到的官员行程。
“最近半个月,张副局长出现在七场高端酒会,其中三场有‘暗夜’关联企业的赞助。”他翻到最后一页,“还有这个。”
温梨初凑过去,照片里是某郊区楼盘的购房合同,甲方栏签着“张立群”,乙方是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
“这处房产在松山湖,周边都是废弃工厂。”她想起韩立说过的“老K项目”,后颈泛起凉意,“人口贩卖需要中转站,松山湖的位置……”
“叮——”裴言澈的手机亮起,是李昊天的视频邀请。
温梨初刚要回避,裴言澈却按住她的腰,“一起接。”
屏幕里的李昊天眼眶发红,背景是监控室的蓝光。
“刚截获段加密通讯,用的是‘老K项目’的暗语。”他把电脑转向镜头,绿色代码里跳出几个关键词:“23:00”“松山湖”“清仓”。
温梨初的指甲掐进裴言澈手背,“清仓”在人口贩卖圈里,是“处理掉所有存货”的意思。
“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裴言澈抓起车钥匙,另一只手把温梨初往怀里带,“你留——”
“不可能。”温梨初打断他,从抽屉里摸出防狼喷雾塞进他西装内袋,“松山湖的房产资料在我手机里,我熟路。”她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被雨打湿的水珠,“十二岁我能从后备箱逃出来,现在也能。”
裴言澈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把定位器的频率调得更高。
手机在他掌心震动,是李昊天的消息:“五分钟后到车库汇合。”
温梨初抓起外套,转身时檀木匣从茶几上滑下来,匿名信的打印件飘了一地。
她蹲下身去捡,裴言澈也跟着蹲下,两人的指尖在信纸上方碰在一起。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跳比你快。”
她笑了,把信纸塞进他西装内袋,“那你得跑快点。”
车库的灯光在头顶亮起时,李昊天的车已经等在门口。
温梨初坐进后座,裴言澈替她系安全带,金属卡扣扣上的瞬间,手机在匣中震动——是林晓月的短信:“张副局长的司机今天去过松山湖,带了三箱医用酒精。”
她抬头,裴言澈正在和李昊天核对路线。
雨刷器来回摆动,把玻璃上的雨珠刮成一片模糊。
温梨初摸出项链上的定位器,轻轻按了三下。
“裴言澈。”她唤他。
他侧过脸,眼里映着仪表盘的光。
“如果等下——”
“没有如果。”他打断她,伸手把她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我带你回家。”
李昊天的车鸣了两声笛,裴言澈替她关上车门。
温梨初望着他绕到驾驶座的身影,突然想起匿名信的最后一句。
雨还在下,打在车窗上,模糊了他的轮廓。
她摸出手机,给林晓月回了条消息:“查张副局长的司机,越快越好。”
手机刚锁进檀木匣,裴言澈已经坐进来。
他发动车子时,车载广播突然响起杂音,接着是电流声里混着的模糊男声:“23:00,松山湖,清仓。”
温梨初看了眼时间,22:37。
雨刷器的声音很响,盖过了她加速的心跳。
裴言澈的手搭在她膝头,温度透过裙子渗进来。
她望着车窗外飞掠的雨幕,突然想起今早他塞定位器时说的话:“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找到你。”
松山湖的路牌在雨雾中浮现时,李昊天的电话打了进来。
温梨初接通,李昊天的声音带着风声:“我们在高速口被截了!有辆黑色SUV——”
“嘭!”
电话里传来剧烈的碰撞声,接着是忙音。
温梨初的瞳孔猛地收缩,抬头看向裴言澈。
他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后视镜里,三辆黑色SUV正从后方逼近,车灯像野兽的眼睛,在雨幕里泛着冷光。
“系紧安全带。”他说,踩下油门。
引擎的轰鸣声撕开雨幕,温梨初摸出檀木匣里的手机,快速按下几个数字。
电话刚接通,裴言澈突然打了个方向盘,车子擦着护栏冲出去。
她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却听见手机里传来林晓月的声音:“温姐,我查到了!张副局长的司机——”
“先报警!”温梨初对着手机喊,“松山湖,人口贩卖!”
裴言澈突然急刹,后车的大灯在雨里炸开。
温梨初的额头撞在他肩窝,却看见他掏出西装内袋的防狼喷雾,“等下不管发生什么,往树林里跑。”
“裴言澈——”
“跑!”
他的声音带着破音,像十二岁那年在巷子里喊她名字时一样。
温梨初解开安全带,车门刚推开一条缝,后车的撞击声已经响起。
她被冲击力甩出去,滚进路边的草丛里。
雨打在脸上,她摸出项链上的定位器,用力按了三下。
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混着男人的喝骂。
温梨初撑起身子,看见裴言澈的车翻在路边,安全气囊炸开,他的头垂着,鲜血顺着额角往下淌。
她爬起来往他那边跑,却被人从后面拽住头发。
手腕上的檀木匣被扯断,手机和匿名信散了一地。
她踢中对方膝盖,转身时看见张副局长的司机举着电击棒,脸上有道刀疤——和林晓月说的“三箱医用酒精”一起,在她脑子里炸成一片白光。
“温小姐,”刀疤男抹了把脸上的雨,“老板说请你喝杯酒。”
他扬起电击棒的瞬间,温梨初瞥见远处有车灯亮起。
她突然笑了,对着刀疤男的耳朵喊:“裴言澈!”
雨幕里,那辆翻倒的车突然动了。
裴言澈从驾驶座爬出来,额角的血糊了半张脸,却还是踉跄着往她这边跑。
刀疤男的电击棒顿了顿,温梨初趁机踹他膝盖,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裴言澈的喊:“温梨初!别停!”
她跑得肺都要炸了,却听见警笛从远处传来。
雨还在下,她摸出兜里的定位器,按了三下又三下——那是他们约好的“安全”信号。
手机在草丛里震动,她捡起来,是裴言澈的短信:“我在你身后。”
温梨初回头,看见他跌跌撞撞地追过来,雨水混着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她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扑进他怀里。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圈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骨头捏碎。
“我带你回家。”他重复着今早的话,声音哑得厉害。
警笛声越来越近,温梨初抬头,看见林晓月的采访车冲开雨幕,车顶的直播灯亮着,镜头正对着他们。
她笑了,把脸埋进裴言澈湿冷的西装里。
“好。”她说,“我们回家。”
手机在她掌心震动,是李昊天的消息:“松山湖仓库控制住了,有二十七个女孩,都活着。”
温梨初把手机递给裴言澈,他看了眼,低头吻她发顶。
雨还在下,却已经小了些。
远处传来警员的呼喝,还有女孩们的哭声。
“匿名信是谁发的?”她问。
裴言澈擦了擦她脸上的雨水,“不重要了。”他说,“现在,他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温梨初没问。
她望着他身后的警灯,突然明白——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终于该知道,有些光,是怎么都捂不灭的。
手机再次震动,是苏夫人的消息:“罗律师说,跨国资产冻结令明天就能下来。”
温梨初把手机收进檀木匣,抬头时,裴言澈正替她擦掉嘴角的血。
他的手指在发抖,却还是笑着说:“刚才那下电击棒要是真碰到你……”
“但没碰到。”她打断他,“因为你在。”
警灯的红光映在他眼底,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温梨初靠在他怀里,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然想起今早收到匿名信时,镜中自己眼底的暗潮。
现在那暗潮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比任何霓虹灯都亮的光。
“裴言澈。”她轻声说。
“嗯?”
“下次,换我保护你。”
他笑了,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雨停了,天空泛起鱼肚白。
远处,警员们押着刀疤男上警车,林晓月举着话筒,直播画面里是松山湖仓库的铁门被撞开,女孩们哭着扑进警察怀里。
温梨初摸出檀木匣里的匿名信,当着裴言澈的面撕碎。
碎纸片被风卷起来,飘向渐亮的天空。
“结束了。”她说。
“不。”裴言澈吻她眉心,“是开始。”
手机在匣中震动,是李昊天的电话。
温梨初接通,李昊天的声音带着笑:“温小姐,裴先生,局里要给你们记功。”
“记功就算了。”裴言澈说,“把人犯的口供录清楚,特别是‘暗夜’的上线。”
温梨初望着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十二岁的他攥着她的手跑过三条街。
那时候他说:“别怕,我在。”
现在,他还是说:“我在。”
而她终于可以说:“我也在。”
风掀起她的衣角,裴言澈替她裹紧外套。
远处,朝阳正从云层里钻出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温梨初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裴言澈的短信:“回家后,我们把婚期定了。”
她抬头看他,他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
“好。”她说,“现在就定。”
警笛声中,两人相视而笑。
那些藏在迷雾里的真相,终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而他们,终于可以站在光里,牵着手,走向属于彼此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