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这次是真的惊住了，脸色都有些发白。
“东家，这、这万万不可啊！”
“药膳馆每日开门，迎来送往，采买食材药材，处处都需要银钱周转。”
“若是将银子都取走了，药膳馆怕是、怕是就要关门了啊！”
“东家，您三思啊！”
他几乎要跪下来了。
这药膳馆是东家的心血，也是他们这些伙计安身立命的根本。
陈进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带着一抹疲惫。
“李明，我意已决。”
“如今是什么时候？是计较这些身外之物的时候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人命大于天！”
“铺子没了，将来可以再开，人若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速去取来！”
李明被他这声厉喝震得一个哆嗦，再不敢多言。
他知道东家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咬了咬牙，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后堂。
不多时，李明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出来，双手递给陈进。
“东家，都在这里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陈进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心中却无半点轻松。
五百两，在这药材飞涨的时候，又能买到多少救命的药？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钱袋揣入怀中。
“药膳馆这边，你多费心。”
“若实在周转不开，便先暂停营业几日，待风波过去再说。”
“伙计们的工钱，我会另外想办法，断不会亏待了他们。”
李明眼圈有些发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东家放心，小的明白！”
陈进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出了药膳馆，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他拿着这笔银子，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京中几家相熟的大药行。
然而，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陈大夫，您来了！”
平日里对他客客气气的药行掌柜，此刻脸上却带着几分难色。
“不瞒您说，如今这城里，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药材。”
“尤其是您说的黄连、葛根这些，价格已经翻了好几番了，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啊！”
另一家药行的掌柜更是唉声叹气。
“陈院判，您是知道的，咱们这些药行，平日里都会备些常用药材。”
“可谁能想到会出这么大的水灾？”
“水一退，这求药的人就跟潮水似的涌过来。”
“您瞧瞧，我这库房都快搬空了，就剩下这么点儿，还是我死活给您留下的。”
掌柜指着柜台上孤零零的几包药材，满脸苦涩。
陈进一家家问过去，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
不是没有，就是价格高得离谱，而且数量极少。
他心中的焦灼感越来越重。
这些药商，平日里受他指点，也曾得过他些许好处，如今却也趁火打劫，或是真的无药可售。
他强压着怒火，耐着性子，一家家地谈。
最终，他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也只购得了平日里一半不到的药材。
看着那几辆勉强装满药材的马车，陈进心中百感交集。
杯水车薪，这四个字，此刻是如此的沉重。
但他没有放弃。
他亲自押着这些药材，连夜送往了城南的栖流所。
哪怕只能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
夜色深沉，陈进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异常坚定。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晚。
陈进拖着疲惫的身躯，决定不再耽搁，他要去四皇子府。
太子赵瑞那里，已是指望不上。
或许，只有四皇子赵旭，才能真正明白此事的万钧之重。
他心中燃起一抹微弱的希望，四皇子素有贤名，或许，他能为这满城灾民，争得一线生机。
四皇子府门前，灯火通明，却不显奢华。
陈进递上名帖，在门外静候。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已然汗湿的衣衫。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伴随着车轮滚动的轻响。
陈进心中一动，连忙转身。
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府门前，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带着几分风霜与倦容，却依旧温润的脸庞。
正是四皇子赵旭。
他刚从城外赈灾点归来，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陈院判？”
赵旭见到是他，略感意外，但旋即目光一凝，察觉到他神色中的焦灼与凝重。
陈进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下官太医院陈进，有万分紧急之事，求见殿下！”
赵旭见他如此，心中已然了然几分，立刻开口。
“陈院判不必多礼，随本王进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陈进引入府中。
书房内，灯火摇曳。
赵旭屏退了左右，亲自为陈进倒了杯热茶。
“陈院判，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陈进捧着茶杯，指尖传来一抹暖意，心中的焦躁略微平复。
他将城隍庙所见、栖流所的惨状、霍乱的诊断、城南水井的污染，以及太子赵瑞那令人心寒的态度，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禀报了上去。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泪的沉重。
赵旭静静地听着，面色随着陈进的叙述，一点点变得凝重，深邃的眼眸中，怒火与忧虑交织。
待陈进说完，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他没有想到，情况竟已恶劣到如此地步。
太子、太子竟如此糊涂！
这已非简单的灾后疫病，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祸！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满是决断。
“陈院判，你所言之事，本王都清楚了。”
赵旭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此事干系重大，本王会立刻安排人手，封锁城南水井，组织官兵加紧掩埋尸身，遍撒石灰消毒。”
“药材之事，本王也会即刻设法，从京中各处调集，务必尽力而为。”
“你那边，务必做好后续的医治与防疫章程，栖流所的病患，一个都不能放弃。”
“只是，如今赈灾事宜由太子总领，本王行事，恐多有掣肘。”
“但请放心，本王必竭尽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