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此刻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激烈地抗拒着。
那股恶心感直冲头顶,几欲喷薄而出。
可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是太子,是大周的储君。
众目睽睽之下,他怎能如此失仪!
强烈的恶心感如浪潮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他死死咬着牙关,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试图将那口令人作呕的液体压回胃里。
整张俊脸涨得通红,额角、颈侧的青筋一根根虬结凸起,狰狞可怖。
眼角,甚至被这股强烈的刺激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折磨,更是精神上的巨大屈辱。
他堂堂太子,竟被一个小小医馆的东家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这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陈进!
他日必将此人碎尸万段!
陈进上前一步,脸上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关切,声音温和。
“殿下感觉如何?”
“此羹乃臣精心调配,清心降火的效果最是迅捷不过。”
“殿下可否觉得,胸中那股郁结之气,已然散开了不少?”
他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幸灾乐祸,是赤裸裸的挑衅。
赵瑞此刻被那口要命的汤羹折磨得五内翻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和耻辱的地方。
赵瑞倏地将手中的白玉盅塞回到陈进手里。
他甚至来不及多看陈进一眼,便抬起袖子,狠狠地在嘴上擦拭着。
陈进故作惶恐地接过玉盅,微微躬身,脸上满是自责。
“哎呀!”
“定是臣这手艺不精,未能将药性调和至最佳,唐突了殿下,委屈了殿下这金贵的玉舌。”
“还请殿下恕罪,恕罪。”
这惺惺作态的模样,看得赵瑞更是怒火中烧。
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甩袖,转身就想走。
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几乎要从他的七窍中喷薄而出,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陈进见他作势欲走,不急不忙地又靠近一步,恰好挡在他身前。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诚恳。
“殿下恕罪。”
“臣方才斗胆为殿下略作诊断,观殿下此症,似是因急火攻心所致。”
“常言道,怒则伤肝,气大伤身啊。”
他微微一顿,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赵瑞,一字一句。
“殿下万望珍摄贵体,龙体为重,切勿为些许小事,动了真气。”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关切之色更浓了些。
“若是殿下觉得此羹药力尚有不足,臣、臣可以即刻为殿下再备一盅。”
“定会为您加重剂量,务必让殿下药到病除。”
赵瑞此刻哪里还不明白陈进这番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厮分明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心胸狭窄,脾气火爆,为了一点小事便大动肝火。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还敢用那碗鬼东西来威胁自己。
还要加重剂量?
这是要生生苦死他吗?!
赵瑞气得浑身都开始微微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恨不得立刻下令将陈进拖出去乱棍打死!
可眼下这情景,他却偏偏无法当众发作。
一旦发作,岂不更坐实了他肝火旺盛、心胸狭窄的“诊断”?
赵瑞死死地瞪着陈进,眼神阴鸷狠戾,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
“陈进,你给孤等着!”
“孤乃太子,你不过区区一个太医,孤有一百种法子能让你生不如死!”
“碾死你,便如同碾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
“只要孤一句话,多的是人上赶着替孤收拾你!”
他身为储君的威严,在这一刻毫不掩饰地倾泻而出,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陈进闻言,面上却不见丝毫惧色,反而微微扬了扬眉,语气平静无波。
“说起来,开业那日,永昌伯爵夫人在小店用膳时意外中毒一事”
“应当是太子殿下您的手笔吧?”
此话一出,赵瑞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没想到陈进竟然会知道,更没想到他敢当面点破!
这无疑是在他盛怒的火焰上又浇了一瓢油。
他的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却化为一声带着几分得意的冷笑。
“是又如何?”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有证据吗?”
“那个下毒的小二,早在几日前便已在牢中畏罪自尽了。”
他语气中的嘲讽与不屑显而易见,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陈进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依旧淡然。
“殿下说的是,臣自然是没有证据的。”
“只是,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天道昭昭,疏而不漏。”
“有些事,做过了,总是会留下痕迹的。”
这平淡的语气,却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指责都更让赵瑞感到不快。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以为意与极度的厌恶。
他不想再与此人多费唇舌,多待一刻都觉得恶心。
“哼!我们走!”
随即,他带着身后那两名早已吓得噤若寒蝉的侍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进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揖,大声开口。
“恭送太子殿下!殿下慢走!”
店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方才还因为太子亲临而屏息凝神的食客们,此刻都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赵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众人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起来,目光不时地瞟向柜台后的陈进,充满了好奇。
陈进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那副恭敬惶恐的神情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那盅几乎没有动过的清心宁神羹,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李明这才心有余悸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后怕,又夹杂着几分兴奋。
“东家,您,您方才可真是……”
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顿了顿,才压低声音。
“您这法子,当真是妙啊!”
“太解气了!”
那太子平日里何等嚣张跋扈,今日却在东家手底下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想起来就让人觉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