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八先一步回了不咸山,沈伊人带周今砚后面慢慢来。
不用两日就到。
下了马车,山里只能靠脚走。
本该是杂草丛生的地方,此刻多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小路,小路两侧开着许多野花。
微风一吹,花草起舞。
日光下的影子可谓摇曳生姿。
周今砚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细细一听又没了。
“把这个吃了。”沈伊人给了他一片叶子。
周今砚已经识得这叶子来自于她身上,有点担心:“吃了会不会伤到你?”
沈伊人噗嗤一声就笑了。
“要是伤到我,这叶子我怎么会送给母妃和舅舅。”
“快吃快吃。”
周今砚嚼下叶子,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他就是参王在人族拐来的男子?”
“生得可真俊俏,难怪参王喜欢呢,早早就让参族采摘了野果,接了百花露等着。”
“能有几个妖能化成这副皮囊啊,参王吃得可真好!”
周今砚:“……”
他驻足片刻,扭头去看沈伊人,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笑吧。”周今砚牵上她的手,“本王是你拐来的,生生世世你都要负责。”
沈伊人笑着说:“好呀。”
“参王?”
“嗯,我活了少说一万年。”
周今砚脚步一个踉跄:“万年?”
“怕不怕我变成老太婆呀?”沈伊人忽然凑近他,“吓死你。”
周今砚顺势亲了她一下:“那你怕不怕我变成老头子?”
其实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问题,周今砚一直不提,也不想提,只想珍惜他们能在一起的几十年时光。
与其说遥远的未来,不如看着现在。
只是沈伊人说了这个话题,他才有此一问。
本以为自己不甚在意,问出来后心中竟然有些惆怅。
周今砚有点明白美人为何怕色衰。
“那我就化作老婆子陪你咯。”沈伊人讲得云淡风轻,瞬间驱散周今砚心底的惆怅。
“你会吗?”他说,“你莫不是只会把头发变白?”
“你瞧不起我,周今砚。”沈伊人气鼓鼓地瞪着他。
周今砚抿唇一笑,再次亲在她的嘴角上。
千言万语都化在这一吻中。
【二】
周今砚见到了沈伊人的族人,有年长者,有中年者,有少年者,有孩童者,男女各有。
并不多。
大家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又是给他递果子,又是给他递水,全部都是用叶子盛的。
“用不惯?”一位老者出声询问。
周今砚摇头,就着叶子喝了水,还吃了果子,清甜的果子令他赞不绝口。
众人参松口气。
但又不敢靠近,他们天生怕人。
周今砚心里清楚,始终保持着距离和温和的笑容。
“伊人,小八说你有一处自己的地方?”
“嗯,我带你去。”沈伊人带着他来到山崖脚下,是不咸山的半山腰,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很凉,是从洞中流出来的。
“我之前就住在这,旁边有棵大松树,正好乘凉。”沈伊人靠着树干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
周今砚也跟着坐下。
两人没有说什么,就是这样静静地享受着斑驳的光影,徐徐的清风,以及耳边潺潺的溪流。
沈伊人就这么靠着周今砚的肩膀睡去。
周今砚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很久,他想象着沈伊人从前的每一天是如何度过,随着夕阳西下,月光爬上树梢,他也往后靠了下,逐渐睡去。
半夜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压着他肩膀的重量没了,周今砚瞬间清醒。
果然没见沈伊人。
一扭头看见旁边立着的人参,上面有着绿色逐渐泛红的果子,终于松口气。
一直蹲守在远处的小八走过来:“我还以为你会吓一跳,今夜月光很好,姐姐和孩子都需要月光。”
“确实吓了一跳。”
“你既然怕姐姐的真身,又为何……”
“本王是怕伊人又跑了,丢下本王。”
小八:“……哦。”
小八:“原来你也怕姐姐丢下你,那你很爱姐姐。”
周今砚:“嗯?”
小八:“因为我也怕姐姐丢下我。”
“诶!你两吵到我和孩子睡觉了知道吗?”沈伊人化为人形,站在树下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人。
两人也抬头看着她。
沈伊人摸摸小八的脑袋:“我有丢下过你吗?”
小八咧嘴一笑:“没有。”
周今砚依然望着她,眨了下眼睛。
沈伊人:“……”
她伸手也要去摸摸头,周今砚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用脸蹭了下她的掌心,深沉的目光看着她。
沈伊人的掌心和脸一阵发热。
抽出手说:“我有……”
不对,她好像有过,准备偷偷来不咸山的时候。
沈伊人立即改口:“以后不会了。”
“嗯。”周今砚扬起笑脸。
【三】
王府里人人都知道王爷养了一株人参,宝贝得很,每日晨起带着人参去晒日光,每晚月光甚好时又带着人参去晒日光。
院子里有两把贵妃椅,王爷一把,人参一把。
要是遇到下雨,王爷就会撑着伞过去,对待一盆人参跟对王妃一样好。
直到王妃说那是她的人参,夏枯她们才终于理解。
不过夏枯还是有些不高兴,因为王爷总是以照顾人参为由,送小姐回将军府的在水一方。
眼看着王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马上就要临盆了,夏枯忍不住说:“王爷,你怎么只顾着这盆人参?太医说小姐还有三日就要临盆了,还不接回府吗?这会又是开春,很冷的。”
“晚些时候接。”周今砚望着晒足日光的人参抖了抖叶子,顶上的果子也全部变红,心头一震,扭头便对夏枯说,“快去找稳婆,把方大夫也叫来无疾殿,王妃要生了。”
“啊,啊?”可是小姐又不在这,王爷怎么知道的?
夏枯见王爷神情凝重,立即去找稳婆,又派人去叫方大夫。
“那小姐呢?”
“在回来路上了。”周今砚弯腰抱起花盆里的人参出府,再回来时,怀里就抱着沈伊人。
沈伊人的肚子很大,她也感觉孩子们马上要出来了,但她一点不疼,还很冷静地问:“周今砚,你觉着有几个?”
“都行。”周今砚的声音微微发颤。
近一年来他勤于练功,不为习武,只为强身,他抱沈伊人向来轻松,今日却发颤,沈伊人知道他是紧张。
在把她放到床上以后,她便抬头亲了亲周今砚的嘴角,拉着他的手说:“你不必紧张。”
“我问了母妃,母妃说女子生产如同鬼门关前走一遭,疼得能要人命。”
“周今砚,我是什么?”
周今砚微愣:“……人参。”
“这不是知道吗?所以不能用常人生子的情况来代表我。”沈伊人刚躺下去,忽地又想到什么,撑起身子问,“我待会是不是得叫大点声?不然显得我很不像人。”
周今砚:“……”
他倏地笑了下。
心里的紧张缓和许多。
“嗯,是,你是要喊着点疼,不喊也行,可以咬在本王的手臂上。”
“你要看着我生么?”
“陪着你生。”
“周今砚你奸诈,你就是想孩子第一个看到的是你!”沈伊人说,“不行,待会你闭上眼睛,先让孩子看我。”
周今砚哑然失笑。
他知道沈伊人不是这个意思,是想让他放松一点。
“王爷,小姐,宫里的稳婆来了!”
稳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名随行的宫女。
稳婆见端王妃一点疼痛的迹象都没有,疑惑道:“王妃,您,您真的要生了吗?”
“真的,你去看看。”
稳婆揭开被子一看,还真是要生了,立即打算叫王爷先出去,免得沾染污秽。
“生孩子何来的污秽?本王不也是从污秽中来。”周今砚没走,就握着沈伊人的手,“你只管接生就是。”
稳婆不敢多言,开始接生。
“王妃,用力,您需要用点力气才能生出来。”
“好。”沈伊人发现自己生孩子确实不疼,但要使劲是真的。
“出来了出来了!”
“还有还有!”即使知道还有第二个,稳婆依然冷静,“王妃,再用些力。”
在第二个即将出来时,第一个出生的宝宝已经开始大声哭泣。
门外听到哭声的夏枯激动不已,对着沧铭说生了生了。
接着屋子里不断传来稳婆的声音。
“还有?”
“怎么还有?”
“还有!”
稳婆的声音明显越来越紧张,到后面俨然变成了激动。
哭声一个比一个嘹亮,几乎要把无疾殿的房顶给掀翻了。
沈伊人并没有装出很疼的样子,因为她发现不用,稳婆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而在她怎么怀了五个!
一胎五个。
直到第五个呱呱落地,稳婆自己大汗淋漓,笑着说:“恭喜王妃贺喜王妃,诞下三位皇子,两位皇女。”
屋外的夏枯身子一个踉跄,幸亏沧铭扶住。
“五,五个?”
小八:“???”
五个很多吗?
“小姐一定疼死了。”夏枯瞬间红了眼眶。
小八皱了一下脸:“生孩子很疼吗?”
夏枯:“会疼得死去活来。”
“姐姐!”小八立即去捶门,“姐姐姐姐你还好吗?你疼不疼?我能进去看姐姐吗?”
这时稳婆从里面打开门,怀里还抱着一个,笑眯眯地说:“小公子晚些再进去,等王妃清洗完身子。”
“哦。”小八看着稳婆怀里抱着的,“我能抱吗?”
“小公子会吗?”稳婆细心地教了一会,才放心把孩子放到小八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