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仁三年
萧华昭如今已经十三岁,身量比去年又抽高了些,眉眼间的稚气也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初绽的明媚,重华宫外新抽的柳枝随风轻晃,萧华昭坐在窗边,指尖拨弄着一枚青玉棋子,眼睛却盯着窗外发呆。
“昭昭,该你了。”江行依敲了敲棋盘,见她没反应,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萧华昭回神,随手落下一子,没什么兴致开口道:“没想什么。”
齐枕书和徐宜薇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张了张嘴巴,无声的说:“应该是因为宸王吧?转移一下注意力?”
“听说今年的新科进士们是明今日打马游街?”徐宜薇故意提高声音,“尤其是那位探花郎,据说生得俊朗非凡,还特意写了一首诗送给救命恩人呢。”
萧华昭指尖一顿,抬眸好奇的看着徐宜薇:“什么救命恩人?”
“你不知道?”齐枕书故作惊讶,“就是前年冬猎回京时,你在路上救的那个摔断腿的书生啊!他如今高中探花,特意在诗里提了你,说‘若非长安恩义重,何来今日锦衣还’。”
萧华昭眨了眨眼,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哦,是那个摔倒在雪地里快要冻死的书生?”
“对!”江行依凑过来,笑嘻嘻道,“听说他今日游街时,还特意往既来之咱们专用的雅间那个方向望了好几眼,怕是盼着见你呢。”
萧华昭轻哼一声,指尖摩挲着棋子,忽然道:“那正好,我今日约了熙熙去看游街,我记得他们还要折返的吧?”
“啊?你什么时候约的季先生啊?”三人齐齐一愣。
“对啊,你不是说这个月放假也是要去宸王府的吗?你舍得啊?”陈子乐问。
“你说呢?今日放假,她昨日都没让咱们回府,偏说什么今日再回,这会儿又来下棋,定是不愿意去了呗。”
“怎么了?吵架了啊?”
萧华昭慢悠悠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唇角微扬:“不去了,反正宸王殿下最近忙得很,怕是也没空理我。”
说完,她施施然离开,留下四人面面相觑。
“宸王……这事做的确实不太地道,这个时辰了,昭昭没去,也没派人来接,也怨不得……”陈子乐开口道。
“说你笨,你没听说前几日的事?”
“什么事啊?”
“过来,我跟你说……”江行依小声的将前几日青松巷发生的事情跟她们说了一遍,陈子乐听完气呼呼的说了一句:“可恶,真不要脸!”
巳时·宸王府
百里执疏刚从兵部回来,一进府门便问:“昭昭可到了,有交代厨房准备她喜欢的糕点和果饮子吗?”
管家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心翼翼道:“回殿下,郡主……今日没来。”
百里执疏脚步一顿,眉头微蹙:“没来?”
“是,郡主身边的青竹姑娘过来传话,说郡主今日约了平凉侯府的世子夫人去看打马游街,明日要陪太后娘娘去挑画,这次旬休就不来王府了。”
百里执疏怔了怔,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母后何时 喜欢看画了?更何况自他搬出宫后,小姑娘每月旬休必定准时来王府小住,从未变过,即便他偶尔有紧急军务,要去大营,回府时已是深夜,小姑娘也会固执地窝在床榻上等他,困得直点头也不肯先睡。
今日……她竟不来了?还有,这新科进士有什么可看的?往年也从未见她有兴趣过,百里执疏眉头微蹙。
“去问问母后今日派来送东西的嬷嬷,郡主近日可有异样?”
康平领命退下,不多时回来禀报:“寿康宫的嬷嬷说,郡主这几日心情很不好,前日还摔了一套茶具。”
百里执疏指尖一顿,更是疑惑,小姑娘以前就是从来不会做出这般举动,最多冲他扔扔软枕,怎么摔了一套茶具:“为何?”
“听嬷嬷说是……因为殿下。”
“我?”百里执疏更疑惑了,他这几日是忙,但也日日去寿康宫陪小姑娘用晚膳了啊?小姑娘话少,他以为是功课繁忙,加上柔然那边出了点事,他也就没有太注意到小姑娘的情绪,难道是因为这个,闹别扭了?那这确实是他的错,百里执疏捏了捏眉心示意康平继续说。
康平硬着头皮道:“前几日殿下在街上替柳家小姐解围的事,传到了郡主耳中。”
百里执疏一怔,随即想起——前日他下朝准备去大理寺的时候,正巧遇见柳家小姐被马惊到,他顺手扶了一下,又命人送她回府,就这么一件小事,竟惹的小姑娘生气了?
“你确定只是因为这个?”正想吩咐人去重华宫解释,却听侍卫又道:“具体的嬷嬷不肯透露,哦对了,还有一事……今日确实郡主约的世子夫人,说是要去看新科进士游街。”
百里执疏眼神一冷:“约的鹤熙?梁煦安知道吗?”
“是的。世子知道……”
“新科进士?”
“听说是……是今年的探花郎,郡主前年冬猎救过他一命……”
百里执疏手中的笔被他“啪”地一声搁在案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总以为萧华昭会永远依赖他,永远乖乖等他回来,接受他所有“为她好”的安排,可他忘了,她不是前世的萧华昭,今生的她都已经十三岁了,是要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赐婚的圣旨过去十二年了,很多人都快忘记这件事情了,而小姑娘也不再是那个只会拽着他袖子哭的小姑娘,她会生气,会吃醋,也会……被别人觊觎。
比如那个写诗的探花郎,比如想约她赏菊的孙家三,比如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多人,他的昭昭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备马!去朱雀街。”
朱雀街
新科进士们身着锦袍,头戴乌纱,骑着高头大马缓缓前行,百姓们挤在街道两侧,欢呼声此起彼伏。
萧华昭站在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倚着栏杆往下看,神色淡淡的,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怎么,小表婶不感兴趣?”季鹤熙端着茶盏走过来,笑吟吟地问。
萧华昭撇了撇嘴:“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群人骑马游街吗?”
“可我听人说,今年的探花郎生得可好看了,还特意给你写了首诗?”季鹤熙故意拖长了音调,“昔年雪中逢恩义,今朝金榜谢芳华。若非长安恩义重,何来今日锦衣还 ~”
萧华昭被打趣了,故意瞪她一眼:“胡说什么!他考不考中与我何干?”
“是吗?”季鹤熙挑眉,“可我还听说,他前几日特意托人送了一份手抄的诗集进宫,说是感谢郡主昔日的救命之恩?”
“我看他只是谢谢我,就收了,反正是诗集。”
“你不怕小表叔吃醋啊?”
“他哪里有空吃……”她正想解释,就听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那是……宸王殿下?” 有人大喊了一声,“是宸王!宸王怎么今日也上街了?”
“啧,你个老李头,怎么人家王爷何时上街还要跟你汇报一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