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永夜城的议事大殿从未如此拥挤过。仙界的白玉立柱与魔界的玄铁梁架交错排列，两界高层分坐两侧，泾渭分明得像棋盘上的黑白子。赤璃坐在魔君宝座右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每一下都溅起细小的火星。他的目光不时飘向大殿入口——岑墨本该在一刻钟前就到的。
\"赤璃。\"魔君低沉的声音传来，\"专心。\"
赤璃收回视线，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父亲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威严不减。那场袭击留下的唯一痕迹，是魔君左手上缠绕的紫金色能量丝——时空之力的侵蚀，连药王谷的灵丹都无法完全清除。
\"根据目前的情报，\"玄晔站在大殿中央的星盘前，手指轻点，投影出三界地图，\"'归一教'的活动范围已超出我们的预估。\"十几个红点在地图上亮起，组成一个诡异的符文，\"这不是随机袭击，而是一个庞大的阵法。\"
仙界大长老清虚子捋着白须，眉头紧锁：\"老朽曾在古籍中见过类似阵型...这是'万法归源阵'，上古时期用来重塑天地的禁术。\"
一阵低沉的议论声在大殿中蔓延。赤璃看到对面的仙官们交换着警惕的眼神，几位年长的魔将也不安地调整着坐姿。能让这群见惯生死的老家伙们变色，这阵法恐怕比想象的还要棘手。
\"目的是什么？\"赤璃直截了当地问。
玄晔与魔君交换了一个眼神：\"根据瑾清烟公主留下的线索和岑墨仙君从敌方获取的情报...\"他停顿了一下，星盘上的红点突然延伸出无数细线，交织成一个立体的牢笼，\"他们想打破三界壁垒，创造一个'纯净'的世界。\"
\"纯净？\"赤璃冷笑，\"把仙魔全灭的那种纯净？\"
\"不。\"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是只留下他们认可的'完美种族'。\"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岑墨一袭素白长袍站在那里，脸色比衣服还要苍白几分，唯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锐利如常。洛凝雪扶着他的手臂，显然是一路护送过来的。
赤璃差点站起来，又在父亲警告的眼神中坐了回去。三天不见，岑墨的气色比预想的还要差，走路时明显在强忍疼痛。那该死的时空锚点留下的伤，连仙体都难以自愈。
\"抱歉迟到。\"岑墨向两界高层行礼，动作一丝不苟，只有赤璃注意到他行礼时指尖的颤抖，\"刚收到药王谷的传讯。\"
他走到星盘前，从袖中取出一块记忆水晶放入凹槽。影像展开，显示出一间昏暗的实验室——数百个培养舱整齐排列，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半成型的躯体，有些明显是仙魔特征的强行拼接。
大殿中响起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就连见多识广的魔君都皱起了眉头。
\"这是在魔界与妖界交界处发现的据点之一。\"岑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不仅制造时空分身，还在尝试培育混种军队。\"
赤璃的魔焰不受控制地窜出体外，将扶手烧出几道裂痕。画面中那些扭曲的生命体，有的长着岑墨的眼睛，有的有他的红发...这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是对生命本身的亵渎。
\"还有一个发现。\"洛凝雪上前一步，取出一个琉璃瓶，里面装着紫金色的液体，\"我们在这些培养舱中检测到了皇室血脉成分。\"
这句话像一块冰投入沸油。仙魔双方同时炸开了锅，指责声此起彼伏。赤璃看到仙界那边几位长老已经按上了法器，而魔界这边的将领们则亮出了兵刃。
\"肃静！\"魔君一声暴喝，震得大殿梁柱嗡嗡作响，\"现在内讧正合敌人之意！\"
\"魔君说得对。\"清虚子抬手示意仙界众人冷静，\"当务之急是查明皇室血脉如何泄露。\"
赤璃与岑墨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云巅书院。那是少数仙魔皇室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他们最初发现彼此力量能融合的地方...
\"需要成立联合调查组。\"岑墨提议，\"由仙魔两界共同派出精锐，彻查归一教的各个据点。\"
\"我反对！\"仙界刑罚长老凌霄子拍案而起，\"让魔族接触我们的机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导自演！\"
赤璃猛地站起，魔压如潮水般席卷大殿：\"你说什么？！\"
\"赤璃。\"魔君警告道。
\"父王！他们——\"
\"我说，坐下。\"
魔君的声音很轻，却让赤璃不得不咬牙坐回原位。他看向岑墨，希望对方能说点什么，却发现仙君正专注地观察着在场每个人的反应，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这是岑墨发现线索时的表情。
\"凌霄长老的担忧不无道理。\"岑墨突然开口，语气平和得反常，\"不如这样，调查组分为仙魔两队，各自负责本方地界的搜查，定期交换情报。关键时刻再联合行动。\"
赤璃皱眉。这不像岑墨的风格，他向来主张打破隔阂...
\"我同意。\"魔君出人意料地表态，\"赤璃带队搜查魔界，岑墨仙君负责仙界。每三日在此处会面一次。\"他指了指星盘下方的中立区。
清虚子捋须沉思片刻，也点头应允。凌霄子虽仍有不满，但在多数赞成的局面下只得悻悻作罢。
会议结束后，人群陆续散去。赤璃想找岑墨说话，却被几位魔将围住询问布防事宜。等他脱身时，岑墨已经跟着仙界众人离开了大殿，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药香。
\"故意的...\"赤璃盯着空荡荡的殿门，拳头攥得咯咯响。岑墨肯定发现了什么，才会突然改变态度。那个狡猾的仙君，又想一个人冒险！
\"殿下。\"暗卫无声地出现在身侧，\"魔君召您去密室。\"
魔君的私人密室位于永夜城最深处，四壁刻满古老的防护咒文。赤璃推门进去时，意外地发现除了父亲，玄晔和洛凝雪也在场——而岑墨正站在星盘前，指尖在上面标记着什么。
\"你...？\"赤璃一时语塞。
\"障眼法。\"岑墨头也不抬，\"凌霄子有问题。\"
赤璃猛地看向父亲，后者微微点头：\"岑墨仙君发现他与归一教有联系。\"
\"不只是他。\"岑墨的手指在星盘上划出几条隐蔽的线，\"仙界至少有三位长老的弟子参与了实验，魔界这边...\"他犹豫了一下，\"两位魔将的副官近期行为异常。\"
赤璃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敌人已经渗透到如此高层...
\"所以刚才的提议是为了麻痹他们？\"他走到岑墨身边，忍不住碰了碰对方的手肘——还好，体温正常。
岑墨几不可察地往他这边靠了靠：\"我们需要表面分头行动，实则共享所有情报。\"他指向星盘上新出现的几个蓝点，\"这些是确定的据点，红色的是可疑但未确认的。\"
赤璃注意到其中一个红点标记在云巅书院旧址：\"书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玄晔插话，\"我们查了所有边境地带，却忽略了中立区。\"
\"还有这个。\"洛凝雪展开一幅卷轴，上面绘制着复杂的血脉图谱，\"归一教在收集特定血脉——不仅是仙魔皇室，还有上古神兽后裔。\"
图谱中央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像是无数线条纠缠成的茧。赤璃盯着它，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那符号在吸收他的视线...
\"别看！\"岑墨一把遮住他的眼睛，\"这是'归源印'，能通过视觉污染心神。\"
赤璃的魔核剧烈震颤着，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拉开岑墨的手，却发现那符号在卷轴上消失了。
\"只有特定血脉能看到。\"洛凝雪神色复杂地解释，\"你是第三个...前两个是魔君和瑾公主。\"
密室内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赤璃看向父亲，后者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清烟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才...
\"我们得找到她。\"赤璃声音沙哑，\"活要见人，死要...\"
\"尸体也会说话。\"岑墨轻声接道，\"如果是时空裂缝，我有办法追踪。\"
魔君突然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儿子与仙君之间来回扫视：\"你们确定要亲自去？\"他的语气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担忧，\"伤势还没好全。\"
赤璃挺直腰背：\"我是唯一能感应清烟血脉的人。\"
\"而我是少数研究过时空术的仙君。\"岑墨补充道。
魔君沉默良久，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块漆黑的令牌递给赤璃：\"'影卫'的调令。他们会誓死保护你们。\"他又看向岑墨，\"药王谷那边...\"
\"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丹药。\"洛凝雪保证道，\"玄晔会全程接应。\"
玄晔点头：\"我以战神之名起誓。\"
计划很快敲定：赤璃和岑墨假意分头行动，实则暗中前往云巅书院调查；玄晔和洛凝雪分别监视两界可疑人员；魔君坐镇永夜城，协调大局。
离开密室时，赤璃故意落后几步，等岑墨走到长廊拐角处，一把将他拉进旁边的凹室。
\"你又在计划什么危险的事？\"他压低声音质问，双手撑在岑墨两侧的墙上，将人困在方寸之间，\"我看得出来，你刚才没说完所有发现。\"
岑墨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否认：\"凌霄子只是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
\"谁？\"
\"不确定。\"岑墨的呼吸拂过赤璃的颈侧，\"但他们在云巅书院时期就观察我们了。那些仙魔之力融合的实验数据...太精确了。\"
赤璃的血液瞬间变冷。他们当年在书院的每一次练习、每一场比试，都可能被人记录分析，用来...
\"不管是谁，\"他抵着岑墨的额头低语，\"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岑墨轻轻握住他的手：\"一起。\"
这个简单的词让赤璃的心脏漏跳一拍。曾几何时，他们都是独来独往的性子，现在却自然而然地说了\"一起\"...
\"咳。\"玄晔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虽然不想打扰你们，但魔君让我提醒——寅时出发，还有两个时辰。\"
赤璃不情愿地放开岑墨，却仍勾着他的小指：\"去休息会儿？\"
\"你先去。\"岑墨摇头，\"我还要去取药王谷准备的物资。\"
看着岑墨离去的背影，赤璃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这一次放手，就会...
\"他比你想象的坚强。\"玄晔拍拍他的肩，\"当年在噬魂渊，他一个人单挑整支魔军救你的时候，我可是亲眼所见。\"
赤璃瞪大眼睛：\"什么？那次是你...？\"
\"你以为是谁及时带援军赶到的？\"玄晔翻了个白眼，\"那小子为了你连命都不要，差点把我都感动了。\"
赤璃望向长廊尽头早已消失的身影，胸口泛起一阵温热。是啊，岑墨从来都是这样，表面冷静自持，骨子里却比谁都疯。这一次，他绝不会让那人独自承担一切。
\"玄晔。\"他忽然正色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出了什么意外...\"
\"不会有意外。\"玄晔打断他，眼神异常坚定，\"你们注定要纠缠到天荒地老，这是洛凝雪用星盘算过的。\"
赤璃哑然失笑：\"她还信这个？\"
\"她信不信不重要。\"玄晔咧嘴一笑，\"重要的是——我信。\"
两个时辰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悄然离开永夜城，向着中立之地的方向疾驰而去。在他们身后，晨光刺破永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