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徐崇在殷承的房间门口处等待一夜,直至早晨,殷承终于是肯出面来见徐崇。
暮色浸染的小亭里,朱漆剥落的石桌上还留着前几日的茶渍。
徐崇攥着石桌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燃烧着近乎执拗的光:“殷承前辈,我必须要小雨醒过来。”
风穿过廊下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掩不住他话语里的震颤。
殷承摩挲着袖口的云纹刺绣,苍老的面庞上泛起无奈的褶皱:“这不是由着性子就能解决的事。她体内的灵气脉络乱成麻团,连我都查不出症结所在。”
他望着天边渐渐沉落的夕阳,喉间溢出一声叹息,惊起栖息在梁上的麻雀。
徐崇突然猛地起身,石凳在青砖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倾身向前,发梢垂落遮住眉眼:“若是您没有办法,我就去求皇室;皇室无解,我踏遍其他大陆;大陆寻不到法子,我就去求仙兽、找副神——就算翻遍三界九重天,我也要让她醒来!”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殷承的指尖在斑驳的石桌上叩击出迟缓的节奏,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又被穿堂而过的晨风卷向池中。
他望着少年因熬夜而通红的眼眶,浑浊的瞳孔里泛起复杂的涟漪:“法子不是没有,只是这一路上的凶险,恐怕比你经历过的战劫更甚,你当真准备好了?”
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徐崇笔直的身影在地面上交错。
“哪怕要我坠入九幽深渊,我也一定要带她回来!”徐崇猛地攥紧拳头,震得石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
话音未落,亭外池塘突然炸开涟漪,受惊的锦鲤甩着银鳞四下逃窜,搅碎了满池夕阳。
殷承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鹰,苍老的手指点在石桌上:“你手中,可有带着上古气息的龙鳞?”
徐崇闻言眉峰微蹙,指腹在收纳环上轻轻一抹。
刹那间,青光乍现,两块龙鳞悬浮于掌心。
左边那块泛着潮湿的苔绿色,细密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隐隐有蛇形虚影在鳞片下游弋。
右边的龙鳞却流转着圣洁的金光,边缘凝结的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晕,恍若将浩瀚星河凝练成方寸之间的永恒。
殷承的瞳孔骤然收缩,浑浊的眼底泛起狼一般的幽光,干枯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晨风掀起他的广袖,露出微微发颤的手指——那是唯有真正见到至宝时,才会显露的失态。
对于站在大陆巅峰的强者而言,寻常武学秘籍、王者灵器早已如过眼云烟,可眼前流转着远古气息的龙鳞,却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他的目光,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徐崇立刻警惕地握紧龙鳞,眉峰拧成锐利的弧度:“前辈如何知晓我藏有此物?”
说着,他故意将龙鳞在暮色中翻转,幽绿与金芒交替掠过殷承的面庞,在他眼底投下贪婪的阴影。
“咳咳……”殷承猛地别开脸,苍老的面皮涨得通红,枯瘦的手指在袖中反复摩挲,“高阶修者自有感应天材地宝的本能。”
他刻意用咳嗽掩盖嗓音里的不自然,却掩饰不住余光仍死死黏在龙鳞上。
“用这两枚龙鳞,就能唤醒小雨?”徐崇将龙鳞托在掌心,青光与金光在他掌心交织成神秘的光晕。
殷承向前半步,干枯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龙鳞,又在最后一刻猛然收住。
他喉头滚动着咽下口水:“上古有六大神龙盘踞天地,青龙便是其一。”
他浑浊的瞳孔死死盯着那片泛着苔藓般幽绿的鳞片,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左手这枚,纹路逆生、灵气翻涌,分明是青龙的逆鳞——传说中碰之即怒、见血封喉的禁忌之物!”
“逆鳞?”徐崇倒抽一口冷气,指腹抚过鳞片上诡谲游动的纹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青龙将鳞片交给他时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究竟是何等决心,才让青龙亲手剥离自己的逆鳞?
他立刻举起右手流转着圣辉的金色鳞片:“那这一枚呢?”
殷承的眉头瞬间拧成死结,苍老的手掌悬在龙鳞上方半寸处,不住地微微发颤:“这气息……分明是烛龙!可怪了,除了青龙、应龙,以及满星神座下的角木蛟,其余神龙多是传说。这金色龙鳞,究竟从何而来?”
他布满皱纹的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细密的汗珠。
徐崇若有所思地颔首:“看来我当初误闯的,真的是烛龙古殿。”
他突然攥紧双拳,龙鳞在掌心发出清越的共鸣,“但这与救醒小雨,到底有何关联?”
殷承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狂热的光芒:“集齐六大神龙的本命龙鳞,将其熔炼为一。传说此鳞能逆转生死、重塑神魂,不仅能治愈世间一切顽疾,更能让受助者脱胎换骨,拥有超越凡人极限的体魄!”
他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惊起栖息在枝头的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徐崇喉结剧烈滚动,攥着龙鳞的手微微发白:“前辈可知其余四枚龙鳞的下落?”
夜风掠过亭角铜铃,发出细碎的呜咽,却盖不住他话音里紧绷的期待。
殷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石桌裂痕,浑浊的眼底泛起一抹无奈:“千年来,神龙不过是典籍里的寥寥几笔。连是否真有其物都存疑,更遑论寻到本体……”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消散在穿堂而过的风里。
少年的肩膀骤然垮了下去,方才还灼灼燃烧的眼神瞬间黯淡。
龙鳞在他掌心失去了光泽,青色与金色的光晕随着他颤抖的指尖明灭不定:“也就是说,再无他法了?”
徐崇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是被砂纸反复磨过。
老宫主望着少年苍白的侧脸,苍老的眉峰深深蹙起。
枯枝在风中摇晃,将斑驳树影投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若你执意一试……”
殷承顿了顿,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古籍记载,黑龙诞生于天宁大陆极北的永夜渊。那里终年被暴风雪笼罩,冰渊之下蛰伏着未知的恐怖。”
他抬手拍了拍徐崇的肩膀,却触到少年绷成铁板的后背。
徐崇突然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他将龙鳞收入收纳环,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要将最后一丝犹豫也一并封存:“多谢前辈!”
转身时衣角扫落桌上残茶,褐色的水渍在青砖上蜿蜒,如同一条指向北方的路。
阳光渐浓,少年的背影很快融进茫茫的日光之中,唯有远处传来的风啸,似在为这场注定艰险的征程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