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膝盖重重砸在冰冷青砖上,那声撕心裂肺的“师父”如泣血杜鹃,回荡在香烛缭绕、气氛凝滞的紫气阁内。
悲恸目光模糊望向巨大乌木棺材时,异变陡生!
棺材未贴墙壁,其后尚留一片逼仄阴影,岳不群竟被安置在那阴影处的软垫上,仅着单衣。
两道纤弱却决绝的身影,一前一后,双掌齐出,死死抵住岳不群身躯。
前是仪琳小师太,双目紧闭,脸庞苍白如纸,浑厚九阳真气源源不断输出。
后乃赤练仙子李莫愁。昔日冰霜容颜布满疲惫力竭,眼底却燃烧着近乎偏执的专注。
两股真气共同包裹岳不群心脉,竭力抵御那霸道赤焰掌力的侵蚀。
“师…师父?”令狐冲悲声戛然而止,震惊巨浪瞬间淹没悲痛。眼前绝处逢生的景象,令他几疑幻觉。
“嘘...”这一会,轮到身侧宁中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令狐冲,“冲儿,你师父尚存一息,事关重大,切勿声张。”
“救师父。我要救师父。”白影一闪,令狐冲已至三人跟前。
或是感应到令狐冲的闯入,或是终于支撑到极限。
“噗!”
“呃…”
仪琳、李莫愁同时喷出鲜血。血珠溅落冰冷地面,触目惊心。
两人如被抽干所有气力,再也无法维持打坐,软软后倒。仪琳仗九阳生生不息,尚能挣扎睁眼;李莫愁内力稍逊,彻底晕厥。
“仪琳...莫愁...”令狐冲心悬至嗓眼,只是师父命悬一线,容不得半分犹豫。
他无暇查看二女伤势,双掌齐出,一手抵岳不群膻中穴,一手按其丹田。
“九阴、九阳、太玄、玉女...助我...”
心中狂吼,体内磅礴真气毫无保留汹涌而出,如决堤洪流,瞬间灌入岳不群残躯。
“嗡——”
一股灼热中正的气息自令狐冲掌心爆发,阁内烛火被激得剧烈摇曳。
至刚至阳的九阳真气沛然莫御,甫入体便霸道撞向肆虐的赤焰掌力。两股至阳之力在岳不群体内轰然对撞。
“噗。”岳不群身躯剧震,喷出一小口带焦糊味的黑血。
令狐冲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后背。他清晰感知师父经脉如烈火灼过的焦土,脆弱不堪。那赤焰掌力不仅炽热霸道,更带阴毒腐蚀性,如跗骨之蛆盘踞脏腑深处。
九阳真气虽能抗衡,但稍有不慎,狂暴阳力便可能先一步摧毁师父千疮百孔的经脉。
“稳住…稳住…”令狐冲强逼冷静,精妙控制下,九阳真气由狂涛骇浪化为涓涓细流,小心翼翼输入。
时间凝固。令狐冲心神完全沉入救治,外界的声光已然模糊。
他能捕捉师父气息依旧微弱,每一次心跳都如履薄冰。那赤焰掌毒如附骨之疽,顽固至极,绝非朝夕可除。
不知多久,令狐冲脸色渐显苍白,额汗如雨滴落青砖。自身消耗巨大,却不敢丝毫松懈,目光死死锁定师父胸口那骇人掌印。
“师父…撑住…弟子回来了…弟子一定…一定救回您…”令狐冲声音颤抖疲惫,内含磐石决心。
他深知,这是一场漫长艰巨的拉锯战。岳不群气息微弱起伏,徘徊生死线上。
“若得少林易筋经...”令狐冲暗叹,“易筋经调和内力、兼容武学,最善化解异种真气。”
可惜,易筋经已失,知晓其法的方正大师,又无足够内力护持师父性命。
令狐冲封闭六感,全心沉入续命之役。
浑然不觉,三日三夜弹指而过,身外天地已然剧变。
岳不群“灵柩”已下葬总坛后山,与历代祖师相伴。五岳弟子虽沉浸悲痛,却在定逸、定闲、解风等主持下,各安其职。
岳灵珊等女,虽念令狐冲,更忧岳不群安危,紫气阁门紧闭,无人敢扰。
就在这一日,五岳总坛大门外,悄然伫立一名少年。
“干爹在吗?不是说好一起除魔卫道?怎么华山脚下不见人影?”少年抓抓后脑勺,一脸困惑望向戒备森严的山门牌楼。
“您好,请问这是五岳派吗?我干爹在何处?”他几步上前,对着门口两名持剑警戒的五岳弟子,露出毫无机心、甚至带点傻气的笑容。
守门弟子连日心神紧绷,此刻见这突兀少年张口闭口寻“干爹”,衣着普通甚至土气,神情憨厚懵懂,疑窦丛生。
一人紧握剑柄,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五岳重地,岂容擅闯!你干爹姓甚名谁?”
少年被厉喝问得一怔,退后半步,眼神掠过茫然无辜。他努力想想,脸上显出窘迫,老实回答:“干爹…就是干爹。他…他没告诉我名字。”又挠挠头补充,“干爹一身粉衫,很漂亮。”
“粉衫?漂亮?干爹?”守门弟子心头一凛,不敢擅断,急对同伴道:“看好他,我去禀报师娘!”言罢转身疾奔入内。
不多时,宁中则在岳灵珊、刘夫人、仪琳、李莫愁等女簇拥下快步走出。她容颜憔悴,眼窝深陷,连日心力交瘁几近耗干光彩,唯眼底深处藏着一抹坚毅。
宁中则目光如电,扫过少年:“你说那穿粉衫、容貌秀丽的可是近六十岁的男子?”
“嗯!”少年一见宁中则,虽不识,却觉这位夫人气度不凡,依旧懵懂认真:“看着像女的,但让我叫干爹,想来是男的。”
李莫愁嘴唇贴紧宁中则耳垂,低语:“岳夫人,贫道看不透此人深浅。若非全无修为的籍籍之辈,便是已达贫道无法企及之境。”若在昔日,她必当对方是常人。然此方世界奇遇迭出,再不敢轻慢。
宁中则见这少年气质难言,眼神澄澈见底,毫无江湖机诈算计,唯有一片未经世事的赤诚。
她心中满是疑惑:此人难道真是师兄所言,功力远胜冲儿、风师叔的不世高人?可未免太过年轻,太过憨厚!
若在平时,她或一笑置之,但此刻...
紫气阁内丈夫命悬一线,冲儿也已力竭...
她不忍冲儿枯耗,纵一丝微茫希望,于她也如溺水之人的稻草。
“孩子,师兄是你干爹,那我便是你干娘。”宁中则声音沙哑疲惫,强作温和,“你干爹...无法见你了。五岳派,确遭大难...”
“干爹怎么了?”青年眼睛瞬间瞪大,纯粹的担忧和急切涌上脸庞,“病了?很重?在哪儿?还是被坏人伤了?干娘,让我看看!”
他不由分说朝门内张望,似要穿透重重屋宇寻到病榻。
守门弟子见他欲闯,立时横剑阻拦:“小子,休得无礼!”
宁中则抬手制止。看着青年眼中那份毫无作伪的焦急与想帮忙的冲动,“你干爹在后山,我这就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