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二年盛夏,烈日高悬。官道上,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翊京城缓缓行进。
孙策身披金甲,威风凛凛地策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他身后,精兵整齐列队,一路护送着后方的华盖马车。
“兄长,前面就是翊京城了!”孙权在旁勒住缰绳,眼中难掩激动,朝着远处巍峨的城墙望去。
孙策微微点头,抬手示意队伍放慢脚步。
城门处,守城士兵远远望见孙策一行,立刻挺直腰杆,齐刷刷地行礼致敬。
“孙将军回来了!”
孙策沉声道:“开城门!”
随着沉重的包铁城门缓缓开启,队伍继续前行。
华贵的马车内,杨夫人正轻抚着女儿王镜寄来的家书。她的神色略显疲惫,眼中却满是期待。
自从王镜迎奉天子定都翊京,母女俩已有数月未曾相见。此番收到女儿家书相邀,杨夫人即刻从丹阳启程赶来。此刻,望着这座陌生的城池,她既满心期待与女儿重逢,又对即将面对的新环境感到些许紧张。
只是她还未曾料到,这座城池将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震撼。
“夫人,我们到了。”孙尚香兴奋地凑到窗边,突然惊呼出声:“夫人,你看!”
杨夫人闻声望去,不禁瞪大了眼睛。
眼前高耸的城墙泛着奇特的青灰色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雄伟壮观,堪称庞然大物。这城墙之高,远超寻常。
她从未见过这般质地的城墙,既非常见的夯土,也不是砖石所砌,表面光滑如镜,连一丝砖缝都难以寻觅。
城门上“翊京”两个大字铁画银钩,气势非凡。
杨夫人震惊不已:“这……这真是人力所筑?”
这哪里像是筑城,倒像是施展了点石成金的仙术!
孙尚香感叹道:“我在江东见过最坚固的坞堡,也不过是夯土包砖。这城墙……”
话音未尽,杨夫人已然在心中暗自思量,不知女儿在翊京这些日子,究竟琢磨出了多少惊世骇俗的东西。
车驾缓缓穿过城门洞,甫一入城,一阵清凉的微风迎面拂来。杨夫人下意识深吸一口气,风中竟无半分市井浊气,反而裹挟着草木清香。
眼前十丈宽的主街笔直如弦,路面光洁得能映出人影,好似被流水日夜冲刷打磨。中间的车马道与两侧人行道以矮灌木自然分隔,平整的街道上不见半片落叶。每隔百步,便有杂役手持长柄铁钳,随时捡拾零星杂物。
道旁绿树成荫,树根处围砌着透水的碎石圈,既涵养水土又不阻碍行人。
街角半人高的花坛里,正值花期的月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转过大街,忽然传来潺潺水声,竟是一条丈余宽的水渠沿街道蜿蜒流淌,渠底卵石清晰可见,几尾青鱼在睡莲间自在嬉戏。
每隔三十步便架着一座雕花石桥,桥头陶制灯柱林立,不难想象入夜后华灯初上的璀璨光景。
街道上商贩往来如织,沿街店铺生意兴隆,孩童嬉笑追逐,处处洋溢着祥和繁荣的气息。
望着眼前的景象,杨夫人忽然湿了眼眶。她想起多年前的长安,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那些见了官轿便瑟瑟发抖的百姓,忍不住哽咽道:“这才是……这才是天子脚下,帝都气象啊……”
她的目光久久停驻在繁华街市上:嬉戏的孩童、叫卖的商贩、捧书诵读的学子,处处都是女儿用双手缔造的盛世图景。
终于,司空府到了。府门前没有寻常官邸的拒马石,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圆形喷水池,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七彩虹光。
王镜早已在阶前翘首以盼,望见车驾缓缓驶近,神色难掩激动。
车帘掀开,杨夫人在孙尚香的搀扶下走下车,王镜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
“母亲!”
杨夫人抬手轻抚女儿的脸颊,声音里满是温柔:“镜儿……”
王镜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母亲一路辛苦。如今咱们一家团聚,再也不分开了。”
杨夫人笑着点头。
这时,王镜才注意到一旁的孙尚香,惊讶道:“尚香,你也来了?”
未等孙尚香回话,身后传来铠甲碰撞声。
孙策领着孙权阔步上前,孙策单膝跪地:“见过主公。策幸不辱命,护送夫人平安抵达。”
王镜虚扶一把:“伯符请起。这趟差事办得漂亮,当记一功。”
孙策英俊的面容露出笑意,抱拳道:“主公过奖。只是……”
他无奈地瞥向身后,“仲谋和尚香非要跟来。”
“兄长此言差矣!”孙权不服气地挺直腰板,偷瞄王镜的反应,“我如今在军中统领斥候营,护送杨夫人正是分内之事。”
孙尚香轻巧地转了个圈,亲昵地挽住杨夫人的手臂:“我这次来可是有正经差事!江东新收的棉花织品要上贡朝廷,我得亲自督办。再说了,要不是我一路哼曲讲笑话,夫人早就闷坏了,对吧?”
杨夫人笑着点头:“可不是,尚香这一路把我逗得合不拢嘴。”
王镜看着孙尚香撒娇的模样,孙权不服气地撇嘴,最后将目光落在孙策身上。他眼神晶亮,专注地望着自己,炽热得如同白日里跃动的火焰。
“都进去说话吧。”
王镜挽起母亲的手,转头对众人笑道,“厨下备了午膳,咱们一起用吧。”
阳光穿过屋檐下的铜铃,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听着身后孙家兄妹的嬉闹声,感受着母亲手心的温度,王镜忽然觉得,这座城池与府邸,此刻真正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
饭厅内,手摇风扇徐徐转动,冰鉴里散出丝丝凉意,驱散了夏日的燥热。众人围坐在案几旁,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侍从们端上来的菜肴上。这些菜式,他们从未见过。
侍从们捧着青瓷碗,碗中是酸梅汤。碗壁沁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刚从冰鉴里取出。
孙尚香好奇地凑近,鼻尖一动,嗅到酸甜的梅香,眼睛一亮:“咦?这是什么?”
王镜微微一笑:“冰镇梅子饮。夏日炎热,先饮一碗解暑。”杨夫人接过碗,轻轻啜了一口,冰凉的酸甜瞬间在舌尖绽开,她微微睁大眼:“这竟如此清爽?”
孙权捧着碗,咕咚咕咚几口饮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酸中带甜,还有一丝咸味,竟比蜜水还要解渴!”
孙策则细细品味,沉吟道:“梅子本是调味之物,竟能做成饮品?主公真是巧思。”
这时侍从们又端上了凉拌蕨菜。蕨菜翠绿鲜嫩,拌着蒜泥和芝麻油的香气,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孙尚香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入口脆嫩,蒜香浓郁,芝麻油的醇厚在舌尖蔓延,她惊喜地看向王镜:“这蕨菜怎么这么好吃?比煮的香多了!”
孙权也尝了一口,惊讶道:“芝麻油乃是祭祀用的贵重之物,主公竟用来做菜?”
王镜笑而不语,只是贴心地为母亲继续布菜。
第三道是冷淘面。东汉已有汤饼,但都是热食,而且当时用的面粉粗糙,做出的面条口感不佳。王镜命人用筛子细细滤过才得到精细雪白的面粉。
用精制面粉做出的面条筋道爽滑,煮熟后迅速用井水降温,拌入用鱼露、醋和姜末调制的酱汁,再撒上切碎的香葱和胡荽。
当侍从们端上一盘盘晶莹剔透的面条时,众人顿感耳目一新。
首先端上来的主菜是荷叶包鱼,翠绿的荷叶在银盘里微微鼓起,边缘用丝线捆扎得整整齐齐。侍从用银剪剪开丝线的刹那,裹挟着荷叶清香的热气轰然散开,席间众人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雪白的鱼肉上均匀点缀着艳红枸杞,鱼身被荷叶蒸得莹润透亮。
正当众人还在惊叹时,侍从又端上一盘色泽鲜亮的黄瓜炒肉。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那扑鼻而来的香气与以往任何一道菜肴都截然不同。
肉片薄如蝉翼,表面泛着诱人的油光,还带着一丝焦香。这股带着焦香的肉味太过霸道,迅速勾起人的食欲。
孙尚香第一个忍不住伸筷,夹起一片肉放入口中,眼中绽出惊喜的光彩:“这肉怎么这般嫩滑?”
肉片外微焦内软嫩,黄瓜清脆爽口,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在唇齿间交织,让她忍不住又夹了一大筷子。
孙权细细咀嚼着,眉头微蹙:“这做法……前所未见。肉片竟能在保持鲜嫩的同时,还带着这般香气?”
他注意到盘中残留的油光,若有所思地看向王镜:“主公,这菜似乎……不是寻常技法所做?”
王镜会意地点头,“这叫炒。我命人特制了轻薄铁锅,热得极快,以猛火快炒,能让食材在短时间内熟透,保持鲜嫩。”
杨夫人看向盘中色泽鲜艳的菜肴,忽然明白了什么:“难怪这菜肴还能保持这般翠色。”
“正是。”王镜接过话头,“寻常炖煮,蔬菜容易发黄变软。而这炒法,不仅能让食材保持本色,还能锁住鲜味。”
她说着,又为母亲添了一筷子黄瓜,“母亲尝尝,可还合口味?”
孙策若有所思地放下筷子,目光炯炯地看向王镜:“此法甚妙。只是如此精巧的铁锅,想必打造不易?”
王镜抿唇一笑:“确实费了些功夫。我寻了城东的老铁匠,反复试验了多日,才得此薄锅。”
“后来这炒法也传了出去,虽未流行,但在翊京城中,倒也不算新鲜事了。”
孙权眼中浮现笑意,微微拱手:“若主公准许,待权回江东,也想带几口铁锅回去,让江东的厨子也学学这神仙技法!”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席间气氛愈发热络。孙尚香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主公主公,除了黄瓜,还能炒些什么呀?”
“那可多了。鸡蛋、时蔬、肉片……改日我做一道韭菜炒蛋给你们尝尝。”
王镜信心满满,毕竟这是为数不多她会做的菜。
话音刚落,四名侍女托着雕花冰盘步入殿中。盘里的蜜渍桃李不足为奇,最引人注目的是切成莲花瓣状的红瓤绿皮瓜果,冰晶在瓜瓣边缘闪着细碎的光。
王镜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把瓜瓣分到大家碟子里:“这是西域商人带来的寒瓜。清甜多汁,最宜消暑。井水湃过之后,更添三分凉意。\"
孙权咬下一口,冰凉的汁水在口中炸开,惊得他险些失手掉落玉碟。
孙尚香囫囵咽下,连籽都来不及吐。
她眉眼弯弯笑道:“比冰镇梅子饮还要过瘾!”
看着大家吃得开心,王镜也笑着说:“待来年开春,我便在豫州试种。若能成功……往后每年夏天,都能请诸位吃上这自己种的寒瓜。”
杨夫人看着女儿,眼中满是骄傲。孙策则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暗叹,主公之才,当真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