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机场，仿佛全是归来的人，只有我和鹿溪是个例外，昆明对我们来说，最多只是一个可以临时停靠的港湾，所以，我们在这里没有家，正是因为没有家，很多东西都是寻找的，比如住的酒店，比如吃饭的地方……
有些事情发生以后，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和性格，以至于，在寻找的过程中，我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去看鹿溪的小腹，等她察觉异样以后，我又会迅速转移目光，但这种假意的行为，却不能减少我对孩子的牵挂，也不能减少我心里的愧疚……我开始在想，此刻的老歪到底在什么地方？如果我动了去找他的心思，能不能赶在他动手之前找到他？
或者更大胆一些，给左小薇一点透露，让她带着关羽博脱离公众的视线，去一个老歪找不到的地方？
这不切实际，首先，我没有办法百分百信任此时的左小薇；再者，这种透露，无疑是一个信号，关羽博不会感知不到其中的猫腻，在他感知到以后，只会让他更加疯狂的想要干掉我，而我之所以疯狂，也正是因为感知到了他的恶意。
“韩潮……”
鹿溪似乎喊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向她问道：“你喊我什么？”
“潮哥啊……”
“不是吧，你喊我名字了。”
“潮哥，潮哥，潮哥……”鹿溪一连喊了三声，又对我说道：“这回信了吧？”
昆明夜晚的风，总是会比其他城市要大一些，所以，这大风吹动了鹿溪的长发，也吹动了她的裙摆，我心里怜惜到不行，于是，站在风中，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又轻声说道：“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是想告诉你，那边有个餐馆，好像还不错……”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是有那么一个餐厅，在城市的喧嚣之中，独自坐拥了一块地方，白墙红瓦，有花园，足以证明这是一个有格调的茶餐厅。
“你想吃什么？”
“卤肉饭，你看那边的招牌，他们家主打的就是卤肉饭。”
似乎每个有格调的茶餐厅，都会把卤肉饭当成是必做的餐食，所以，在路上的这些年，我吃的最多的，恐怕就是卤肉饭……但我还没有吃够，因为遇到高水平的茶餐厅，真的会把这卤肉饭做的很好吃，尤其是那些碎肉丁，简直就是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
我和鹿溪选了一个在露天的位置，这个位置相对要偏僻一些，而且还搭了一个白色的露营帐篷，仿佛就是给那些不喜欢被打扰的人准备的……
我们当然不止要了两份卤肉饭，还点了小龙虾，以及合适各样的小食和烤串，这才发现，用茶餐厅来定义这里，着实有点狭隘；老板的野心很大，这不仅是个露营的餐厅，还是酒吧，咖啡店，烧烤集中营，所以，所有你能想象到的餐饮形式，都被这里所融合了……
这多少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可却一点都不影响它的生意，因为就凭这喧嚣中的一抹宁静，也是别家饭店不能比拟的……
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这个老板一定是家里有人，否则，怎么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弄到这么大一块地，来搞自己的餐饮大杂烩？
我什么都点了，唯独没有点酒，我不想再迷糊不清了，我只想好好和鹿溪吃一顿饭，然后跟她聊一聊我很大概率已经没有机会去参与的未来。
说起来，我要谢谢乔娇，谢谢她给了我这个机会，不至于在事发之后，回想起来，全是痛苦和遗憾。
……
我又恍惚了，恍惚的觉得：在这个露营帐篷里，不止我和鹿溪；实际上，真的有一个已经有了心跳的孩子，只是他还不能以具备人际属性的方式，陪伴着我们，但这不妨碍我去感知，去设想他……
“点了这么多菜，怎么不喝酒？”
鹿溪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道：“韩二斤已经是过去式了。”
“少喝一点，不说你。”
说完，鹿溪便打算叫来服务员，但被我制止了，我突然变得讨厌酒，就在此时此刻；可这酒，也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喝了以后，你会勇于去说一些原本觉得难以启齿的话……所以，我陷入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情的困境中。
我答应过乔娇，在鹿溪自己没有主动和我说起的时候，绝对不能先开口和她聊孩子，所以，孩子必然是不能聊的；我还答应了乔娇，即便鹿溪主动说起她，也不能和鹿溪聊有关于她的话题，那么，乔娇也是不能聊的……
基于这两个约束，我还能和鹿溪聊些什么？
……
想了又想，我终于开口对鹿溪说道：“我想很认真的问问你，我是一个值得被爱的男人吗？”
鹿溪刚拿起筷子，便又放了下来，她看着我……这一次，我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因为我已经在心里把自己给否定了，所以，不管她给我什么答案，我都能接受……
果然，她显得有些厌烦，并对我说道：“我真的很不喜欢你问这个问题。”
我点了点头，示意接受她的厌烦，她却又带着一丝坏笑对我说道：“既然你问了，我还是会勉为其难的回答你……潮哥，你看着我。”
我低垂的目光，又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她也正色对我说道：“潮哥……我爱你……永远都爱你……我厌烦的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爱你……但没关系，我最近都挺闲的，等我想明白以后，也许会写一本书来回答你……”
稍稍停了停，鹿溪又补充着说道：“我知道我为什么爱你，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爱你……你能听明白吗？”
我错愕地看着她，半天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明白了，还是没有明白。
我真的该点一些酒的，这样，就不会让思维太停滞……
于是，我又用力想了想，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她在告诉我，她在这份感情里面，有自己的迁就，这种迁就甚至突破了她的底线，所以，她也迷茫了，正是因为迷茫，才想去探究，这种不正常的爱意，到底是在什么情境下产生的。
而我，也更愧疚了……
我竟然跟乔娇发生了关系！
当时，我们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只要我们没有真的死去，这都不能成为理由和借口。
……
鹿溪似乎并没有一定要去得到些什么，当我沉默的时候，她也就不再说了，她再次拿起筷子和勺子，大口大口地吃着刚刚点的卤肉饭。
我心里愈发难过：乔娇、鹿溪这两个女人，哪怕是真的走到面对死亡的那一刻，也是我心中无法释怀和放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