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料店藏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木质招牌上只简单刻着「旬」字。凌源风跟在傅星沅身后,看着他熟练地推开樟子门,仿佛来过很多次。
“常来?”凌源风压低声音问道,目光扫过店内简约的装潢。
傅星沅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以前在q大时,附近有家分店。”
服务员送来热毛巾,凌源风接过来胡乱擦了擦手。他偷瞄着傅星沅的动作——那人将毛巾展开,从指尖到手腕,每一寸都擦得一丝不苟,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
“点吧。”傅星沅把菜单推过来,袖口随着动作微微上滑,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凌源风的目光在那处停留了一瞬,急忙低头看菜单:“三文鱼腩...北极贝...你还要什么?”
“茶碗蒸和鳗鱼饭。”傅星沅的声音很轻,却让凌源风心头一跳,因为这正是他想点的。
等待上菜的间隙,店里播放的三味线乐曲悠悠回荡。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凌源风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你先说。”
傅星沅摇摇头,浅褐色的瞳孔在暖光下像融化的琥珀:“周末的拳击俱乐部,需要提前预约。”
“啊对!”凌源风一拍脑袋,“我居然忘了这茬。”他掏出手机,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要预约?”
傅星沅夹起一片腌姜,动作优雅得像在执笔:“官网上写的。”
凌源风盯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胸口涌上一股莫名的暖流。原来傅星沅不仅记住了他喜欢的拳击手,还特意查了俱乐部的信息。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加速,差点拿不稳手机。
刺身拼盘上桌时,凌源风注意到傅星沅先把wasabi匀开,再用筷子尖蘸取少许抹在鱼生上。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他想起第一次在食堂见到对方时,也是这么规整地码放着西兰花。
“尝尝这个。”凌源风把最肥美的三文鱼腩夹到傅星沅碟子里,“他们家招牌。”
傅星沅看着那块橙粉相间的鱼生,突然极轻地说了句:“我母亲以前也爱这么吃。”
凌源风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这是傅星沅第一次提起家人。他小心翼翼地问:“阿姨现在在q市?”
“去世了。”傅星沅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三年前。”
茶杯在凌源风手里晃了一下,茶水溅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把茶杯轻轻放回桌上:“对不起。”
“没事。”傅星沅夹起那块三文鱼腩,蘸了蘸酱油,“胃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
凌源风盯着自己盘子里的芥末,突然觉得那抹绿色刺眼得厉害。他想说点什么,又怕说错话,只能笨拙地给傅星沅添茶。
“后来就转学了?”凌源风问完就后悔了,这问题太唐突。
傅星沅却意外地接了话:“嗯。那里太多回忆。”
灯光下,傅星沅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凌源风突然很想碰碰他,不是出于什么暧昧的心思,只是想确认这个看似冰冷的人是有温度的。
“所以,”凌源风斟酌着词句,“那天在小树林……”
“我舅舅。”傅星沅放下筷子,“他不同意我转学。”
凌源风想起那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以及傅星沅消失的红绳。他还想问什么,服务员恰好送来茶碗蒸。蒸蛋表面光滑如镜,点缀着一颗青豆。
“趁热吃。”傅星沅用勺子轻轻划开蛋面,热气袅袅升起。
这顿饭吃得比想象中安静。凌源风偷偷观察着傅星沅的一举一动,发现对方吃鳗鱼时总会先把鱼皮剥下来,整齐地码在碗边。这个小习惯莫名让他心头发软。
回校的路上,夜色已深。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凌源风双手插兜,时不时偷瞄身旁人的侧脸。
“冷吗?”他突然问道,注意到傅星沅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傅星沅摇头,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又消散。凌源风却已经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他肩上:“穿上。你手都凉了。”
傅星沅愣了一下,终究没有拒绝。外套上还带着凌源风的体温和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道,意外地好闻。
“谢谢。”傅星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凌源风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故意加快脚步走到前面,生怕对方看见自己发烫的耳根。经过小卖部时,他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傅星沅站在路灯下等他,影子被拉得很长。凌源风冲进小卖部,在货架前转了两圈,最后抓了两罐热饮和一包奶糖——结账时又鬼使神差地拿了根草莓味棒棒糖。
“给。”凌源风把热奶茶塞给傅星沅,自己开了罐咖啡,“暖暖手。”
傅星沅捧着奶茶,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凌源风趁机把棒棒糖塞进他口袋:“...买多了。”
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爱。傅星沅摸了摸口袋里的糖果,嘴角微微上扬:“我不吃甜食。”
“那就扔掉。”凌源风别过脸,耳根红得滴血。
傅星沅却慢慢拆开糖纸,把粉色的糖果含进嘴里。路灯下,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很甜。”
凌源风盯着他微微鼓起的脸颊,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他猛灌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甜意。
宿舍楼下,几只野猫正在翻垃圾桶。其中一只三花猫看见傅星沅,立刻亲昵地蹭过来。凌源风惊讶地看着傅星沅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
“你随身带猫粮?”
傅星沅轻轻挠着猫咪的下巴:“习惯了。”
凌源风看着他被猫咪包围的样子,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个在别人眼里高冷疏离的傅星沅,会记得给流浪猫带食物,会因为他随口一提的拳击手去查资料,会安静地吃下他给的棒棒糖。
“我来吧!”凌源风接过猫粮袋,手指不经意擦过傅星沅的指尖。那一瞬间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差点打翻整袋猫粮。
喂完猫,两人一前一后上楼。307室的门锁有些生锈,凌源风拧了好几下才打开。暖黄的灯光下,傅星沅脱下外套递还给他,银色的项链从领口滑出来,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明天,”凌源风接过外套,上面还残留着傅星沅身上的香味,“要不要一起去晨跑?”
傅星沅正在换拖鞋,闻言抬头看他:“你起得来?”
“当然!”凌源风挺直腰板,“我每天都六点起床!”
这明显是谎话——他通常要睡到七点半。
傅星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拆穿:“六点半,操场见。”
凌源风立刻掏出手机设了个五点半的闹钟。他偷瞄着傅星沅的背影,那人正在整理书桌,脖颈的线条在灯光下优美得像天鹅。
“那我先睡了!”凌源风飞快地钻进被窝,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做出什么蠢事。
灯熄了,寝室陷入黑暗。凌源风盯着天花板,听着对面床上轻微的翻身声。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问道:“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
凌源风悄悄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鼻尖全是傅星沅外套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晚安。”他对着黑暗小声说道。
对面床上,傅星沅闭着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一下。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照见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
(傅星沅:有点可爱的傻狗,连掩饰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