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的窗帘拉着,傅星沅已经打开了台灯。暖黄的光晕里,他正在修改那张建筑草图,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凌源风轻手轻脚地把餐盒放在他手边,不小心碰倒了一瓶墨水。
“小心!”傅星沅迅速抽走图纸,但还是有几滴蓝黑色墨渍溅在了他的袖口。凌源风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抓住对方的手腕就要擦拭。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僵住了。傅星沅的手腕很凉,腕骨突出得像要刺破皮肤。凌源风能清晰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像是要顺着他的指尖撞进心里。
“我自己来。”傅星沅抽回手,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长的阴影。他接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袖口的墨渍,动作优雅得像是某种仪式。
凌源风讪讪地收回手,指腹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他机械地打开餐盒,米饭的热气模糊了视线:“趁热吃吧。”
傅星沅放下沾了墨水的纸巾,目光在餐盒上停留了几秒。凌源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对方的那份里果然没有半点葱姜。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这些?”
凌源风的筷子停在半空:“我...猜的。”他低头扒了口饭,耳根发烫,“上次食堂看你把西兰花挑出来了。”
傅星沅的筷子尖轻轻拨弄着米饭,突然极轻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转瞬即逝,却让凌源风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急忙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结果呛得直咳嗽。
“慢点。”傅星沅推过来一杯水,指尖在杯壁上留下模糊的指纹。凌源风接过杯子时,两人的手指短暂地碰了一下。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水,喉结剧烈滚动。
饭吃到一半,傅星沅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凌源风假装专注吃饭,余光却瞥见对方挂断了电话。
“不接?”
“推销的。”傅星沅放下手机,继续安静地吃饭。凌源风注意到他的筷子总是把菜和饭分开吃,动作规矩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饭后,凌源风主动收拾餐盒。傅星沅回到书桌前继续画图,铅笔与纸张摩擦的声音像某种催眠曲。凌源风靠在床头,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雪地里,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无论他怎么跑,那个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在他快要放弃时,那人突然回头——是傅星沅,右眼尾的三颗泪痣在雪光中格外清晰。
“醒醒。”
凌源风猛地睁开眼,傅星沅的脸近在咫尺。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后脑勺重重磕在床板上。
“操!”凌源风捂着脑袋坐起来,这才发现窗外已经黑了。
傅星沅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他的手机:“你教练打了三个电话。”
凌源风抓过手机,锁屏上果然显示着数条未接来电。他刚要回拨,突然注意到傅星沅换了件深灰色的针织衫,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
“你要出去?”
傅星沅系上围巾,银色的项链坠子藏在衣领里若隐若现:“图书馆。”
凌源风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我送你。”
“不用。”
“我正好要去训练!”凌源风抓起外套,胡乱套在身上。傅星沅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夜色中的校园安静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他们一前一后走着,凌源风始终落后半步,目光黏在傅星沅被路灯照亮的侧脸上。经过小树林时,他突然加快脚步,与对方并肩而行。
“你平时都这个点去图书馆?”
“嗯。”
“那...以后我陪你?”凌源风说完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某种拙劣的搭讪。
傅星沅转头看他,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你不是要训练?”
“我可以调整时间!”凌源风脱口而出,又急忙补充,“反正...最近训练强度不大...”
傅星沅没说话,只是轻轻拉高了围巾。凌源风注意到他的耳尖被冻得发红,下意识就要脱下自己的外套。
“到了。”傅星沅在图书馆台阶前停下,“你去训练吧。”
凌源风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那...你回去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傅星沅已经转身走上台阶,闻言脚步微顿。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凌源风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他摸出手机,给教练发了条请假消息,然后慢悠悠地晃到图书馆对面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咖啡厅的暖气开得很足,凌源风盯着图书馆三楼的灯光,不知不觉喝完了三杯美式。服务员第四次过来续杯时,忍不住问:“在等人?”
凌源风点点头,目光没有离开对面的建筑。服务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了然一笑:“女朋友在图书馆?”
“不是!”凌源风的声音陡然提高,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他压低声音,耳根发烫,“是...室友。”
服务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识趣地走开了。凌源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已经过了闭馆时间,傅星沅还没有出来。
他冲出咖啡厅,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图书馆的灯已经熄了大半,只有值班室的窗户还亮着。凌源风正要进去找人,突然看见侧门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星沅抱着几本厚重的书籍,围巾被风吹得扬起。他身边还跟着个戴眼镜的男生,两人似乎在讨论什么。凌源风的脚步猛地顿住,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眼镜男说了什么,傅星沅微微点头。这个简单的互动让凌源风的手指攥紧了又松开。他大步走过去,故意踩断一根树枝发出声响。
“凌源风?”傅星沅抬头,浅褐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透。
“我来接你。”凌源风硬邦邦地说,目光扫过眼镜男手里的书,“这么晚了还不回?”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我们在讨论下个月的建筑模型展...”
“明天再说。”凌源风打断他,一把抓过傅星沅怀里的书,“宿舍要关门了。”
傅星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脸错愕的眼镜男,最终轻声道别。回去的路上,凌源风抱着那摞书走得飞快,直到傅星沅拉住他的衣袖。
“慢点。”
凌源风这才发现对方被落下了一大截。他放慢脚步,书本的重量突然变得真实起来:“这些...都是你要看的?”
“嗯。”傅星沅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下周要交方案。”
凌源风想起对方桌上那些精密的草图,突然有些愧疚:“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傅星沅摇头,发梢扫过围巾上的绒毛:“本来就准备回去了。”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凌源风偷偷瞄着傅星沅的侧脸,突然注意到他眼下的淡青色阴影。
“你最近睡得不好?”
傅星沅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有点。”
“因为我打呼?”凌源风半开玩笑地问,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不是。”傅星沅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夜空,“只是...做了些梦。”
凌源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漆黑的夜幕中零星挂着几颗星星。他突然很想问是什么梦,又怕越界。最终他只是紧了紧怀里的书:“下次...可以叫醒我。”
傅星沅转头看他,右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像一滴凝固的墨。他没有回答,但凌源风觉得,这一刻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