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西凉之地虽没有下雪,但却滴水成冰。
一座外城墙已经完工的县城已经初具雏形。
此地被命名为平凉县,各州文武暂时退走,但太子严欢,却继续坐镇此间。
另外李牧、宇文成都两人,留守平凉县,辅佐太子,继续攻掠真邑郡。
之前那九万老弱,已经在真邑郡内引起连锁反应。
数万书信,更是让其军民生出猜疑之心。
入冬之后,凉王伏和黑蒲尽管各种叮嘱,但架不住不少老弱长途跋涉迁徙而来,水土不服,又或者受了风寒。
一个月不到,便有数百人缠绵病榻,奄奄一息,数十人更是在入冬后便一命呜呼。
一些心怀怨愤之人,便私下说这就是凉王伏和黑蒲他们不愿意供养这些老弱,因此故意暗害,令其早死。
还有人却认为,凉国危在旦夕,真邑郡本就物资匮乏,这些老弱就不该听从秦人之言齐聚于此。
一时之间,互相争吵、私斗之风愈演愈烈。
即便是胡林县这关隘之中,都有人打的头破血流。
黑蒲如今心力交瘁,不但须发雪白,而且还时常咳血。
他也尽力安抚真邑郡内的士卒百姓,却收效甚微。
甚至一些底层士卒、百姓私下里觉得,就算是归顺秦国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九万老弱能全须全尾的抵达真邑郡,秦人在凉国原先城邑的良好表现,那也是有口皆碑。
不少觉得如果当初留在故土,说不定已经被秦人分了田地,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上了小日子。
哪里还需要长途跋涉到这蛮荒之地,与林蛮野人为伍?
这老者心中悲苦,原以为凭借自己的计策,能保真邑郡数十年乃至百年屹立不倒。
但这才过去几个月而已,那秦国太子严欢略施小计,便让原本上下一心的真邑郡内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正在这时,有人急匆匆进入官衙之中:“上卿大人,大事不好,胡林县守军之中有士卒私斗,前来巡视的太子将私斗者尽数斩杀,以至于军营暴动,太子被围!”
自从公子伏称王之后,他便当即册封长子索舫为太子。
索舫今年十六,正是年轻气盛之时。
私斗士卒火气太大,见到太子也口出污言秽语,这让索舫暴怒之下将其当场斩杀。
原本就因为那九万老弱,互相争执不下、怨气冲天的军营炸开了锅。
不少人自觉背井离乡,跟随黑蒲、公子伏来到这不毛之地,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吃饭只能半饱,还要被秦人围堵。
堂堂凉国太子,受士卒护佑,居然还如此霸道,动辄拔剑斩杀!
这让胡林县的凉国士卒完全陷入暴怒之中,就连黑鹰一时之间都无法弹压。
黑蒲听的头晕目眩,一口老血再次喷出。
等他幽幽醒转之时,已经是躺在床榻之上,凉王伏守在一旁。
黑蒲连忙挣扎着要爬起来,凉王伏沉声将他按住:
“上卿不必担忧,兵乱已经平息!”
只是说话之时,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戚之意。
黑蒲吃惊道:“大王,敢问您是如何平息动乱的?”
凉王伏语气之中带着一丝疲惫:
“太子索舫,急躁暴戾,滥杀士卒!
身为凉王,也不能姑息庇护,为平息胡林守军之怒,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孤还颁布了三条禁令,一,军中不得私斗,违令者死。
二,杀人者死!便是太子也不例外。
三,愿降秦者,三日内可自行离开胡林县,孤绝不阻拦!但三日之后,再提降秦者,死!”
黑蒲哑然无语,亲手杀死太子索舫,他实在没想到,凉王伏居然有如此魄力。
而其余两项,倒是顺水推舟。
一来,借着太子之死,震慑士卒,让他们今后不敢随意私斗。
二来,将那些已经完全没有斗志的人直接聚拢送走,如此一来,至少留下来的人应该都是心智坚定之辈,还能变相节省真邑郡内的粮草。
凉王伏这一系列雷霆手段,倒是恰到好处,只是太子身死,凉王伏膝下只有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幼子,还有两个女儿。
这平息兵变的代价,对于凉王伏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大王,是老臣和黑鹰无能,未能解决此次危机,以至于令太子......”
凉王伏淡淡一笑,打断黑蒲惭愧之言:
“不,经此一事,孤也想明白了!
秦人狡诈,绝不可消极懈怠。
孤今后一定会想方设法,让真邑郡成为铁板一块!
只要撑过今年冬天,努力开垦荒地,积蓄国力,便能让胡林县外的秦军望城兴叹。
上卿百年之策,也是凉国存续,图谋再兴的唯一方法!”
黑蒲微微一怔,之前索伏身为公子,虽然才干不俗,但却都是瞻前顾后。
称王一事,都是一拖再拖。
即便成了凉王之后,私下里对于黑蒲的百年之计,也并不算看好,只不过是作为国君,身在其位不得不以此为国策。
但如今,凉王伏脸上却展露了一抹狠厉之色。
亲手斩杀儿子,让这位凉王,也一扫往日优柔寡断。
黑蒲心中唏嘘,他对于自己的计策都已经产生了动摇,反而凉王伏却开始坚定不移起来。
还真是世事变幻不定!
“大王如此决断,老臣也安心了。
近日老臣自感身体亏虚,恐怕已无多少时日。
等老臣死后,还请大王以此告知真邑郡国人庶民,大王对所有老弱一视同仁,并无半点加害之心。
将一切都归咎于秦人之手,就说正因为秦国攻伐西凉,侵吞城邑,他们才会落入如此境遇!”
一边说话,黑蒲一边咳嗽,声音越发虚弱。
凉王伏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之意:
“上卿放心,孤不会让秦人奸计得逞!”
......
年底时分,严城宫中,王后梁姬抹着眼泪,在严洛面前哭诉不停。
严欢之前虽然也会帮助严洛处理军政之事,但从来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更没有连过年都不回来的先例。
严洛却不理她的请求:“男子汉志在四方,岂可久居深宫蛰伏不出?
如今天下未曾安定,边境之中,多少戍边士卒数年不曾返归故土,欢儿身为大秦太子,岂能娇生惯养!
慈母多败儿,今后你可不能对孤的儿子们过分溺爱。
对了,严乐这小子最近总是装头疼脑热,躲避功课,不去学宫读书,惫懒至极,真是岂有此理!”
梁姬一听严洛似乎要教训老二,也顾不得思念好大儿了,连忙转移话题道:
“大王哪里的话,乐儿平时乖巧懂事,只不过的确年幼体弱,偶尔在宫中休养,又算得了什么大事,您何必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