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刃魔王去了帝都还没有回来,这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严风折一人,其实这也是偷偷和严风折较量的好时候,可不管是封语还是应昭都认为更早一点返回修仙界更好。
应昭轻易的出现在严风折的面前,小只的傀儡在被定身的严风折面前大变活人,变成了封语借用的魔女的外貌。
不等严风折抵抗,应昭双眸锁定他,两人对视中,属于应昭的第十世命运走马观花般出现在严风折的眼前。
前面的发展与严风折的记忆并无不同,他心中杀意磅礴,若能动,几乎要不惜一切的将面前这个控制住自己的人击杀。
他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有关于自己的命运。
可看下去,严风折就察觉到了古怪。
这不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从他的出生,到他的成长,再到他的成熟,严风折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存在。
从头到尾,能记录的这么全面的,只有他自己。
这是一个自述者的角度。
可,她又是从什么地方窥视了他的命运。
不可能。
这一辈子,严风折没有给任何人机会。
疑惑的种子种在了严风折的心头,连杀意都被他抑制。
画面来到了打败魔尊,企图将魔尊做成人、彘的一幕。
既然受制于人,不如以静制动,严风折看着面前这个血腥的场面,眼中没有愤怒,也没有兴奋,只有对自己行为的欣赏,以及没有彻底完成这一幕的可惜。
当时,只差一点了。
他以为画面进行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可没有。
画面还在继续。
他成功的将魔尊制作成了人、彘,并开始整顿魔界,主要是将魔尊一手打造的帝都撕了个粉碎,随后又将魔界不服他的魔族屠戮干净。
这个时候,修仙界和魔界的裂隙已经成熟,他带着再无二心的魔族进入了修仙界,掀起了一场灭世的腥风血雨。
这不是他,因为他没有做到这一步,他记得很清楚。
这也是他,因为虽然他没有做到这一步,但这个走向是他有可能,不不不,是他的必然。
他统一魔界之后,必然会进攻修仙界。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画面静止在漫天魔气和血色,随后缓缓散去,露出了对面那双悲悯的眼神。
这眼神刺激了严风折,他冷笑道:“怎么,你是来规劝我不要滥杀无辜吗?”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他上一辈子的经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预测到一个如此清晰到符合他性格的未来,但这人能出现在他面前,就意味着试探和装傻充愣是没有用的。
她知道一切。
“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做这种无用功,你想阻止我,不如杀了我。”
应昭只是看着他,没有被他激将。
眼前这位是真正的心智、实力都上乘的狠人。
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因为自己的束手就擒破防摆烂,可他的体内正在积蓄一个阴毒的力量,如果应昭真的动手想要杀了他,严风折体内的力量就会爆发,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会让应昭的这具傀儡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这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严风折知道,来人并不打算杀了他。
这种熟悉的作风,让严风折想到了之前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女人。
他们两个说不得是一起的。
为什么不是同一个人。
直觉告诉严风折,她们是两个人。
不能顺着严风折的话说,不然会被带入他说话的节奏。
当然,应昭本来也没有走这个打算。
“你可能误会了,那一段画面的主人公不是你,是我。”
严风折愣了一下,随后出离的愤怒了。
他怒极反笑,体内的力量不计后果的涌动,瞬间冲破了应昭的定身。
他付出了极重的代价,这一年的血脉吸收都付之一炬,但他此时此刻不在乎。
被细小的血珠裹挟的手掐住应昭的脖子,不过小傀儡感觉不到窒息,只能感觉到浓烈的肆意的杀意。
应昭也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严风折现在不会让他死。
“那是你?哈。”
“那你面前的我,是什么?”
“画面里的人是我,但画面外的人不是我。”
应昭抬手给严风折施展了魔气版本的清洁术,让他身上的血腥气息散去。
“你还要听吗?”
严风折面色变幻几次,那双眸子里的杀意时隐时现,应昭在几个刹那都觉得他可能已经听不下去了。
但严风折却没有动手。
“你既然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说罢,这是你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
应昭脖子上的那只手松开,他淡定的后退一步,“你所经历的是我本该经历的,你与我应当是同一个人。”
严风折的手指动了一下,但他控制住了自己。
“你继续。”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应昭看着他想杀人的样子,忽而一笑,正要说话,可那一刹那,有一股浩瀚的,又让他觉得熟悉的力量以帝都为圆心,朝着魔界其他地方四散去。
应昭猛的变了颜色,他身上魔气骤然爆发,一股奇异的雾气朝着他们两个人袭来。
傀儡与严风折移形换影,形象大变,严风折又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同时发现自己被控制着主动朝“自己”走了过去,他的手扼住“自己”的后脖颈,他的脚踹向了“自己”的腿弯。
他手脚用力,“自己”整个人匍匐跪地。
诧异还未散去,严风折就感受到了上一世曾在魔尊身上感受过的注视感。
其实,周围什么变化也没有。
可两个人都知道,四面八方的魔气都是注视他们的眼睛。
严风折看着“自己”,心脏猛的跳动两下,他好像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他不能自已的抬脚踩住“自己”的脑袋,弯腰低头,如记忆中那个面容已经模糊的女人一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后脑勺。
“舔。”
这一刹那,严风折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个灰暗的过去。
众目睽睽下,熟悉的、陌生的、高贵的、低贱的,全部讥笑着望着自己,冷眼旁观他自甘堕落,自折傲骨,以换取苟延残喘。
当时他做了什么?
他低头了。
就像现在的“自己”。
严风折在颤抖。
在应昭的迷雾作用下,那些眼睛看见魔女激动到颤栗。
是的,折辱一个高贵的灵魂就是如此兴奋,如果能把魔女换做自己就好了。
可惜……
应昭淡然的抬起了头,严风折压在他头上的力道早就松了,那些眼睛也散去了。
“他没有认出来。”
应昭看着严风折道。
严风折听懂了应昭的言下之意。
那道力量既然从上一世盯他盯到了这一世,他从帝都离开,他也能轻易找到他,那就不可能分辨不出来两个不同的人。
他分辨不出来,只能说明,他认为刚才那个“严风折”就是严风折。
应昭垂眼一笑,“他认不出来,但你是对的,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人。”
应昭告诉他,他们是依靠着命运线找到他的,“但,那条命运线是断裂的,在我们找到你之前,你我的命运便被你亲手斩断。”
他望向严风折的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悲悯,只有一种陌生的长辈看着出色的后辈的眼神。
那是欣赏,是欣慰,是高兴,是赞誉,是严风折从未见过的。
“来路虽不如愿,可你已经挣脱了命运的束缚,我很惊讶,也很羡慕。”,“你比我更强大,能做的也一定比我多。”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想让我帮你对付魔尊?”
严风折的眼中没有动容,没有信任,只有一片死寂的冷漠。
漂亮话他听得太多了,陌生人指尖嫁接的感情,他更是一点不信。
比起爱和情,比起信仰和理想,他只相信利益,相信实力。
是不是一个人,重要吗?
是或不是,他都不可能沿着别人设下的道路前进。
这个人,和之前那个女人,跑过来找他,又不杀他,只能是他的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应昭问:“你认为对你的命运动手脚的人是魔尊吗?”
严风折沉默一瞬,随后抬头,“不是又如何,他们之间定有关系。”
上一世,他曾察觉到这道注视,来自魔尊,只不过,真的和魔尊交手后,严风折就意识到,那道视线并非来自魔尊。
可严风折依然残忍的对待魔尊,原因他已经说过了,那个存在虽然不是魔尊,但一定和他有关系。
同一时间,魔尊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某一个刹那又一次被侵占。
这不是第一次了。
在他成为魔尊后的这三千年时间里,这是第六次。
有人在侵占他的身体。
应昭快速的将自己被窥探的事情告诉了封语,同时告诉封语,窥探人是魔尊,可那股力量给他的感觉并不是魔尊本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借着魔尊的身体在试图掌控严风折的命运。”
封语的脑筋多转了一圈,“严风折上一世那个凄惨的命运线,可能就是那个人的手笔了。”
封语想到了魔尊的下场,她还以为严风折将魔尊做成人、彘单纯就是那个混小子变态,现在看来,可能是那个小子在报仇。
此时,又有一个疑惑出现在封语的心头。
有人借助魔尊的身体操控、窥视严风折的命运线,那魔尊本人知道吗?
这个疑问一出现,封语就自己找到答案了。
魔尊肯定知道。
哦,这就是魔尊往修仙界跑的原因吧?
那个不知道什么存在的东西能轻而易举的操控魔尊的身体,魔尊反抗无能,又不甘心被彻底吞噬,自然要寻找解决办法。
可魔界里面没有人能帮到魔尊,魔尊想要解决,就只能依靠别的世界,这就是他千方百计的跟着封语进入这方世界的原因。
“不是轻而易举?”
魔尊施施然从魔戒中钻了出来,仿佛这里是自己的宫殿那样随意一坐,回头看向封语,反驳了她话语中的某个词汇。
“他操控起我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容易。”
三千年也就六次,当然,这个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
但他是不会告诉封语的。
封语和应昭加密聊天,“现在我们总和一下自己的信息。有人通过看只魔尊的身体监视严风折,严风折和你的命运相连,我现在有理由相信,那个人针对的可能并不是严风折,而是你。”
封语继续,“同时,这个人和魔尊,或者说和魔界有一定的关系。”
“你知不知道是谁?”
封语突然开口,问向魔尊。
魔尊抬眸,看起来很是无辜,“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早就已经想方设法的宰了他了。”
“你应该是打不过的。”
封语老老实实的往魔尊的身上插刀。
“你进入修仙界的目的是什么?”
魔尊看着封语,懒洋洋的说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找同盟,弄死那个敢借用我身体的老东西。”
“那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我们修仙界合作,我们修仙界很开放,很民主的,不会因为你是魔尊就不帮你。”毕竟看上一世的结果,修仙界应该是没有帮到魔尊的,以至于严风折那小子上台之后就把修仙界搞的乌烟瘴气。
魔尊挑眉看向封语,惊诧于她的天真。
“光明正大的合作?你为什么觉得修仙界就不在那个东西的控制范围?”
“光明正大的暴露自己,然后死的更快了呢。”
……
严风折根本就不在乎魔尊无不无辜,论无辜,谁能比他无辜。
他只要他死。
不过,现在知道了“真相”的他,虽然没有在应昭的面前表现出来,但心中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在应昭说自己只是他命运的一部分的那一刻,严风折觉得可笑。
当应昭说有人正在操控他的命运的时候,严风折感到了愤怒,这是一种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愤怒,是屈辱的,是可笑的。
他前世经历的所有苦难、挣扎、背叛,以及最终登顶时付出的巨大代价和获得的“成就”,在对方轻描淡写的揭示下,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以为自己是在对抗命运、书写自己的传奇,结果却是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执行着别人的“剧本”。
这是侮辱。
而他,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