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掩天算，尘烟隐谶言。
玄霄广场前，那位身披金甲的老人缓缓落坐在青石板上。
夕阳为他的甲胄镀上最后一层金边，正被暮色一寸寸吞噬。
虽然此刻接近黄昏落日，可还是有三五结伴而来的修士，越过玄霄门，踏上玄霄阶，走上那通天金桥。
老人枯槁的手指摩挲着胸甲上暗哑的麒麟纹，铜绿斑驳的鳞片下，依稀可见当年鎏金的锋芒。
“老伯，可要些灵泉？”清脆的女声惊破寂静。
梳着双丫髻的小修士捧着琉璃瓶蹲下身，月白道袍上绣着新生弟子特有的流云纹，“我刚从通天河取的水，最解乏了。”
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动，看见女孩腰间晃动的玉牌——天璇剑宗弟子。
“不必。”沙哑的嗓音惊飞了檐角栖着的白鹤。“小家伙，你来这里有何事？”
“我宗的白师叔，让我到这里等一个人，说是一位天赋极高的青年。”
老人闻言，指尖顿在麒麟纹凸起的龙睛处，浑浊的眼底泛起一丝涟漪。
晚风掠过玄霄阶，将女孩鬓边散落的发丝吹得凌乱，她索性摘下束发的玉簪，重新绾起碎发，
动作间露出腕间缠着的赤绳——绳结上坠着枚狼牙，赫然是塞外天狼族的图腾。
“天狼遗脉入了天璇剑宗，也算得上是一个归处。”
老人突然轻笑出声，震得胸甲上的铜绿簌簌而落，“那你白师叔可曾说，那青年生得什么模样？”
女孩眨了眨眼睛，从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绢布展开。
残光落在绢布的人像上，勾勒出青年剑眉星目的轮廓，只是本该画脸的地方，却被墨迹晕染得模糊不清。
“师叔只告诉我那人叫小羽。”老人目光落在绢布上，心中一动，却未表露声色。
“小羽……这名字倒有些普遍。”他缓缓说道。
女孩歪着头，好奇地问：“老伯，您认识他吗？”老人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名字或许有缘。”
“前辈……”
在金甲老人与这小家伙谈话聊天时，一位位修士拱手一礼，相继进入试炼之地。
玄霄广场的暮色里，修士们的身影次第掠过。有脚踏青铜莲台的道姑，纱衣上绣着的星斗图随步伐流转微光；
也有背负巨斧的壮汉，斧刃残留着暗红血迹，每走一步便在青石板上烙下焦黑脚印。
最引人注目的是个蒙着银纱的少女，她怀中抱着一具玉琵琶，琴弦竟在无风自动，奏出若有似无的杀伐之音。
随着更多修士踏入广场，通天金桥上方的云雾开始翻涌。
九道朱红光柱自云端倾泻，在空中凝成古朴的符文，正是开启试炼之地的「九霄引」。
有年轻修士激动得双手发颤，匆忙掏出玉简记录这难得一见的场景；
也有老成持重的散修，闭目凝神调整气息，为即将到来的挑战做最后的准备。
突然，金甲老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双眼看向人群之中。
小修士慌忙扶住他，却见老人死死盯着远处——一位白衣青年压低斗笠，混在人群中走来。
青年白袍下摆沾满暗红血迹，行走间隐约可见布料下结痂的伤口，像是被某种尖锐之物贯穿后撕裂。
此时通天金桥的符文光芒大盛，有修士开始纵身跃入光柱。
青年却突然顿住脚步，斗笠下露出的半截下颌紧绷如弦。
他抬手抹去唇角血渍，染血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白袍，缠绕的褪色红绸突然无风狂舞，与金桥上方翻涌的赤色光柱交相辉映。
“前辈，此选拔试炼，可是踏上这通天金桥？”
洛天羽并未摘下斗笠，话语从他嘴里传出，却带着一丝丝冰冷之意。
金甲老人喉咙滚动，枯槁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铜绿混着血珠簌簌而落。
他努力挺直苍老脊背，沙哑嗓音裹着三十年风霜：“不错，但身负重伤者入内，不过却是送死。”
话音未落，小修士已攥着绢布冲到青年身前，琉璃瓶里的灵泉晃出细碎银光：“这位公子，可需要疗伤？”
洛天羽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斗笠下是一张苍白却坚毅的脸。
他看了眼小修士手中的琉璃瓶，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必。”
说罢，他便朝着通天金桥走去。
金甲老人看着地上一滴滴血迹，不由得摇摇头，“疯子一个。”他一眼望到玄霄广场外所有地方，但不包括苍山二主的阁楼。
但在一个街道一角，躺着七八道尸体，看其残余气息是属于万道祖境境界。
同样的，一具老人尸体靠在墙角，身旁还有一具小女孩尸体，茶罐子放在一旁，并未破碎。
他最后也没有救下这爷孙女二人。
“赤炎圣地，二流势力，你杀了他们的人，你往后，若是背后无任何势力，或许这一生也不过如此了吧。”
金甲老人说出了一番话，也道出了一些事情。
“小家伙，走吧，你要等的人，过一两日便会出现在苍山峰上面。”
小修士愣怔地望着老人，将绢布重新揣入怀中，忽然福至心灵般双膝跪地：
“老伯既知内情，可否指点一二？白师叔说事关天璇剑宗存亡，若我误了时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腕间的狼牙坠子轻轻晃动。
“你白师叔也只会吓唬人而已，放心去吧。”
小修士咬着下唇，深深叩首后起身。
暮色中，她的月白道袍被山风鼓起，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鸽。
临走前，她将怀中半块还带着体温的灵糕放在老人脚边，琉璃瓶里的通天河灵泉倒映着玄霄广场的血色残阳。
“往事多秋不尽意，旧梦成烟空断肠……”
金甲老人空望这方天，独自悲凉。
洛天羽踏上通天金桥的刹那，九道符文突然化作流光缠绕其身。
赤红光芒映亮他染血的衣摆，金桥表面浮现出古老的纹路，竟如锁链般束缚住他的脚步。
空中传来空灵的质问，字字震颤心魂：“入此桥者，需问本心——你所求为何？所愿为何？”
洛天羽周身紫雷炸开，将符文锁链灼烧出刺鼻的焦糊味。
“求一道，为一事，与你……何干？”
空灵之音似被触怒，瞬间化作万道冰棱，裹挟着刺骨寒意刺向洛天羽。
他却不闪不避，任由冰棱穿透身躯，伤口处涌出的鲜血竟在空中凝结成剑，与他周身环绕的紫雷共鸣。
那些凝结的血剑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将周围的冰棱尽数震碎。
“岁月引，血泪剑！”洛天羽轻语，指尖岁月流动。
金桥之下的云海突然沸腾翻涌，无数道岁月的虚影从其中浮现。
有孩童时期天真练剑的他，有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也有如今满身伤痕、眼神冷冽的自己。
这些虚影渐渐融合，化作一柄散发着古朴气息的长剑，悬浮在洛天羽身前。
剑身流转着沧桑的纹路，剑柄处缠绕着褪色的红绸，正是岁月执念的具现。
“我求的道，不比天高，我愿的事，不尽人意！”
洛天羽握住那柄岁月之剑，挥剑斩向束缚自己的符文锁链。
剑过之处，空间扭曲，符文竟如纸片般被轻易撕裂。金桥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九道符文在挣扎中逐渐黯淡。
洛天羽手持岁月之剑，大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摧毁一切阻碍的气势。
他身后，被斩断的符文碎片化作点点星光，照亮他前行的道路，也照亮了他眼中不灭的复仇之火。
而远处的金甲老人望着这一幕，苍老的面庞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不知是欣慰，还是担忧......
这一幕，仅存他眼里……
洛天羽踏入光柱的瞬间，通天金桥轰然崩塌，碎石如流星般坠入云海。
九道符文在消散前化作最后一道枷锁，化作荆棘般的光链缠住岁月之剑，试图将他拖入试炼之地深处的黑暗旋涡。
他剑眉倒竖，紫雷顺着剑身暴涨三丈，猛然振臂一甩，光链寸寸崩裂的余波震得整个空间泛起蛛网般的涟漪。
试炼之地内，血色残阳永远悬在天际，地面铺满刻满古老咒文的青铜残片。
曾有传闻，这试炼之地，是一处古老战场所演化而来，蕴含着上古战神的残魂与无数英雄的执念。
那些青铜残片在血色月光下泛着幽光，每一道咒文都像是被鲜血浸染过，隐隐有凄厉的战吼声从中渗出。
洛天羽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掠过满地残片，岁月之剑上紫雷依旧噼啪作响。
突然，地面的青铜残片无风自动，相互拼接成巨大的战阵图腾。
十二尊由咒文凝聚而成的符影破土而出，他们身披锈迹斑斑的战甲，手中武器残破却依旧散发着摄人的杀意。
“来的正好，正好试试这雷罚淬炼的身躯！”
他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紫雷在剑身上凝聚成雷龙虚影。
为首的符影挥舞着断戟冲来，带动的气流竟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道黑色裂痕。
他提剑迎上，剑与戟相撞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撕裂，无数细小的时空裂缝中涌出漆黑如墨的虚空之气。
随着战斗的愈发激烈，血色残阳开始剧烈颤动，洒下的光芒逐渐变得暗红粘稠，宛如真正的血液滴落。
那些被击碎的符影残片飘向空中，竟在残阳之下重新凝聚成更强大的形态，
而地面的青铜残片也开始吸收混沌之气，化作缠绕的锁链，朝着他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