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要归墟引?”宋明棠开始猜测对方的意图,“还是想用段府的雄厚财力兑换那枚九转玲珑丹。”
前者,算是请求。
后者,算是告知。
这都和她口中的合作没有明显关联。
“错了哦。使用归墟引,也无法救他。”
段笑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手指上的那只蜘蛛正停立在她的指尖上,跟着她的动作一起晃荡。
归墟引的使用是有时间限制的。
时间一过,纵然有通天之能,也难回天乏术。
所以,如今的她只能一点点地收集沈临渊的灵魂碎片,在做好一切后利用其他手段将其真正复活。
宋明棠:“既然无法使用归墟引,那……”
段笑盯着这棋盘上目前的棋局,轻声问了一个看似与此完全无关的话题,直接打断了宋明棠要问出口的问题:
“我很好奇。”
“你与那祁烬交情匪浅,甚至不惜用归墟引复活他。”
“那你可曾知晓,你千辛万苦抢回来的命——”
“又快到头了。”
段笑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惊得宋明棠袖中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彻底竖起。
*
祁烬的蛇尾在对方话语落下的一瞬里开始慢慢收紧,冰凉的鳞片贴着宋明棠的手臂缓缓往下,而他的竖瞳在昏暗的袖中微微收缩。
记忆的迷雾被这番对话给直接撕开了一道裂口,陌生的信息涌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归墟引?
复活?
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一种荒谬感升起。
他像是被强行拽出躯壳的旁观者,听着旁人谈论自己的生死,却找不到半点实感。
可若段笑所言非虚……
那么,“不惜用归墟引复活他”的“物理道君”,便只能是——
祁烬的蛇信无声探出,冰凉湿润的舌尖轻轻擦过宋明棠的手腕,留下一道湿濡的水痕,让宋明棠此刻坐着的动作也微微僵硬。
是她。
刚刚她对着段笑承认是她。
或许就是承认了这个身份。
种种蛛丝马迹,他不是没注意到,只是从未深想。或者说——
蛇尾不自觉地收紧了一分。
他见到她后,欣喜若狂,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宋明棠和万宗仙门红鲤一同进入王铜钱的地方,而红鲤此人虽与他不熟悉,但他也偶有听闻此人沉迷炼器,性子高傲,几乎不会理人,就连在宗门偶然碰上一面,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无视自己与邵凌川。
可当时,此人却和宋明棠交谈甚欢。
还有刚刚,他藏在袖口里闭目养神,但偶有睁眼之时,便能察觉到宋明棠往外扔东西的动作。
她的手上,那些带着灵力的珠子很快就进入了土,而他在袖口中离得近了,似乎能隐隐约约嗅到一股千引草的味道。
千引草是一种遇灵即燃的禁忌之物,寻常修士沾之即焚,而这这东西想要保存下来已经是非常的困难,更遑论将其炼制成可随身携带的灵珠。
至少炼器的品阶得达到天阶炼器师。
黑暗的袖笼里,祁烬的呼吸渐渐沉缓。
他一点点拼凑着线索,耐心地梳理宋明棠在他身边留下的所有踪迹。
回溯镜能逆转时光,那她……是否曾逆天改命,硬生生将他从死亡尽头给拽了回来?
蛇尾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祁烬却恍然未觉。
他该作何反应?
甜蜜?茫然?嫉妒?还是……
这些难以名状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深处翻涌,最后却仅仅是归为一句叹息。
只要跟着宋明棠,总会知道真相的。
她不愿意倾诉的,不愿意告知于他的。
迟早都会知道。
☆
宋明棠感受到手腕处的异样,她抬眸直视段笑,指尖拿着棋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宗主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祁烬怎么可能,又要死了?
段笑就知道宋明棠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说辞。
她撑着下巴,那只蜘蛛跑到了她的头顶上,乖乖地趴下,同样跟随着段笑的目光望向宋明棠:
“因为他身中五煌令。”
五煌令?
那是什么?
段笑:
“他想活命,唯有转修魔道,可如今魔气尽封,这条路已是死局。”
“所以,我说,他活不了多久。”
宋明棠的指尖悬在“士”字上,久久未能拿起。
她眼眸微垂,眼前的棋局已经慢慢清晰了起来。
原着里,祁烬最终确实成了魔。
——可他不是因为五煌令,而是因为道心崩毁,杀戮成狂,才选择堕入魔道。
在段笑紧逼的目光下,宋明棠依旧移动了手边的“士”,然后她抬手笑着示意段笑走下一步棋:
“该你了。”
段笑正观察宋明棠,发现从宋明棠的笑意上看不出她脸上流露出的真实想法,于是她只好继续开口:
“你去过极乐,将其称之为修士的囚笼,那就应当知道那些投身极乐的修士,死后也不过化作牢笼的养料。”
段笑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讥诮。
“可惜,养料终有耗尽的一天。”
“若你不是极乐中人,而是掌管极乐之人,你该如何应对?”
段笑将她的“将”往左移动了一步,躲避了宋明棠来自棋局之上的杀机。
宋明棠盯着那个即将被自己逼入死角的“将”,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如果她是执掌极乐的背后之人。
当修真界没有罪人可送入极乐的时候……
该轮到谁去送死?
是选那些闭关千年的道尊?还是妖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宋明棠沙哑着声音说道。
若她的身份是人修,想镇压魔修,那必定选择的是用妖族来做平衡的桥梁。
这换位思考,很容易就能想出来。
段笑的丹蔻敲了敲棋盘上自己黑方那边的孤立无援的“将”,赞叹道:
“聪明。”
“那更进一步呢,若是妖族也快没了呢?”
宋明棠听见她问道。
宋明棠:
“那便养妖或养人。”
“选一些资质高的品阶好的修士代替。”
所以,沈临渊成了自愿牺牲的贡品。
“疯了吧?”
宋明棠说到这里,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她都没有去动最后几步的棋,而是突地抬头,望着那上方薄薄的一层结界。
因为庭院灯火的原因,再加上蜘蛛也没在捕捉那些飞蛾,所以仍然有着一部分飞蛾在朝着他们的方向扑了过来。
没有方向,纯粹的因为一点光就撞上来。
有些病态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