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举人这么大年岁，到底不是白活的。
很快就明白过来，赖青衫是想借着一件普通的乡村摩擦，扩大事态，演变成为一桩谋反之案。
乌蛮族当年站错了队，联合前朝边将扯起了大旗，对于如今的新朝而言，自然就是反贼！
让人头疼的是，黑山寨之中，确实还有不少乌蛮族人。
这些人大多数是嫁入黑山寨的乌蛮女人，还有一部分是黑山寨嫁入乌蛮族的女人，乡村地区，姻亲大多都不会太远。
黑山寨就在乌蛮村隔壁，世代以来，联姻不可谓不少。
真要做起文章，确实也是一桩麻烦事。
“赖村正，昨晚之事就是摩擦，阿扁他们几个气不过你言而无信，允诺了买水却又食言而肥，想要入你村破坏你们的水车而已，绝不是你想的那样跟什么反贼勾结。”
“有没有勾结，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县里的县尊说了算。”
老举人看着赖青衫油盐不进的样子，心头有气，但也得暂时忍耐下去，说道：“老夫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调解纷争，赖村正，不知现在阿扁身在何处？”
“既然你想调解纷争，那你的诚意呢？你带着五六十人过来调解纷争？个个手持武器。这就是你的诚意？”
老举人无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随行的人退开几步，说道：“这样，老夫独自跟你去见阿扁，都是乡里乡亲，有什么恩怨化不开的？”
罗马紧张地道：“老举人，你不能单独去。”
“闭嘴！”
老举人喝了一声，又对着赖青衫拱手：“赖村正，我们黑山寨可是有一百户人家，真要闹得不愉快，村里那些人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可拦不住啊！”
“你在威胁我们吗？”皮大胆大声道。
罗马怒斥：“你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皮大胆也跟着一声怒斥：“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们老举人不是让你闭嘴了吗？你还不闭嘴？”
罗马怒而不语。
“赖村正，老夫只想见一见阿扁，当面了解一下情况，你放心，这件事老夫一定会妥善处理的。”老举人耐着性子继续跟赖青衫道。
赖青衫看了一眼老举人身后五六十号人，淡然道：“老举人的面子我自然要给，但你带来的这些人……留在村里，我可不放心啊，你们已经打伤了我们五个人，而且又要屠村又要烧村的，他们万一在村里惹出了什么祸端，那我怎么跟村民交代？”
“依你看怎么办？”
“把家伙什都给我去了！”
黑山寨一众，怒气冲冲而来，大家心思一致，带着家伙过来，就是为了展示肌肉。
现在家伙要是被去了，那等于雄鹰没了翅膀，老虎没了爪牙。
真要动起手来，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不过老举人却是叹了口气，说道：“把家伙都放下！”
赖青衫挥了挥手，让皮大胆几个过去，将他们的家伙全部收拢在了一起，而皮大胆他们则是挑了几把锋利的斧头和柴刀，看守他们。
皮大胆这边也有十几个人，手里拿着家伙，看着手无寸铁的五六十人，竟也能让他们不敢动弹。
老举人回头看了罗马一眼，说道：“看着咱们的人，没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现在赖青衫已经将两村的摩擦，往谋反的方向定性了，虽说黑山寨这边势力远比乌蛮村庞大几倍，真要动起手来，绝不会落于下风，可只要赖青衫做好了文章，死的一定是黑山寨。
朝廷对于乌蛮残部的捕杀，从未消绝，好死不死，黑山寨就有一堆乌蛮女人。
女子出嫁从夫，现在算是黑山寨的人，官府为了维稳，一时不会追究，可若有人真到衙门敲响了鸣冤鼓，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边境素来就不太平，汉夷杂居，朝廷虽然尽力调和，对于蛮夷也有不少优容政策，可若涉及谋反，他们动起手来，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宁可枉杀千人，不可使一人落网，否则事态一旦扩大，揭竿而起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就像大火似的，想要扑灭就不容易了。
此事处理不好，不仅县里，就是郡里、州里都会被问责。
反之，如果真的抓捕了几个反贼，官员则有升迁的可能，苍云县这种蛮荒之地，来这儿当官，跟流放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一些外来的官员，也是很想进步的，哪怕是平调呢，品级不变，只要换个地方都比在苍云县强。
老举人本来气势汹汹而来，但此刻他却显得畏手畏脚了，同时对赖青衫生出了几分钦佩，这小子知道光凭实力，斗不过黑山寨，便想借着乌蛮族给黑山寨戴上了一副枷锁。
“赖村正，现在我可以去见阿扁了吧？”
“单老，请！”
赖青衫留下皮大胆等人，只带走了贺兰墨。
老举人一路跟随来到社庙。
阿扁、阿条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裳已经被之前皮大胆的马鞭给抽破了，伤痕累累。
而且个个鼻青脸肿，显然是被下了狠手。
“赖村正，一点摩擦而已，你怎么能对本村的村民下这么重的手？”老举人看到阿扁他们的惨状，再也忍不住了，厉声指责。
赖青衫只是冷笑一声，说道：“单老，你要不要见一见我们村被你们打伤的村民？”
老举人微微一怔，又缓和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双方都有受伤，让我带走本村的村民，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你休想！”
“你！”
“单老，此次冲突是谁先动手的？”赖青衫冷冷地逼视老举人。
“就算是我们村先动手的，阿扁他们被你们打成这样，此事也算扯平了吧？”
这时楼心月包扎好了伤员，从社庙中走了出来，俏脸生寒地说：“按盗贼律，入夜外人持械攻击乡邑及家人者，以盗贼论，杀之无罪！”
老举人不禁朝着楼心月看去，他也没有料到，穷乡僻壤之中，竟还有懂法的人。
而且竟是一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