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枫的后槽牙暗暗咬紧,手指正拼命凝聚力量,力图抬起,忽然,右边座位上的老头诡秘一笑,伸过一只干枯瘦弱的遒劲老手,五只指爪宛如根根凸起的老树枝桠,指间夹了一条乌漆麻黑的粗布,一掌按在云枫脸上,指节用力,将粗布勒紧,绑缚在云枫后脑勺上,牢牢地打了个活结。
云枫眼前登时漆黑一片,就连车里仅有的微光也消逝不见,一片浓重黏稠的黑暗如罗网般铺天盖地冲自己压下来,冰冷的黑色如有实质,自己仿佛沉入黑不见底的深海,堕入一片无边无垠的虚空,感受不到任何活物,只有漆黑的冰冷一点一点爬上自己的脸庞,裹拂住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令自己如堕梦境,飘飘忽忽地感觉不到实质。
日常生活仿佛瞬间从自己身边剥离,被伸手不见五指的虚空轻易隔开,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感觉不到任何活物的触碰。
自己……这是死了吗?
云枫的脑海中恍恍惚惚地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忽然手臂上冰冷地一痛,浑身更加绵软无力,一股油然而生的虚脱感从内到外瞬间贯穿了自己的全身,云枫忍不住艰涩地喘了口气,身子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前座副驾驶的位置忽然传来一个低哑深厚的男声,语声透着沉着冷静,以及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自带一股上位者的气息,话音还裹挟着一点调侃:“给他打这么多肌松剂真的没问题吗?别弄死了,大哥还等着用。”
后座上的老头桀桀怪笑起来,笑声像一只嘎嘎乱叫的鸭子,嘶哑着嗓音道:“没问题!二哥,这小白脸身体抗性大着呢!寻常人打了肌松剂,根本爬都爬不起来,你看他,能蹦能跳的,还下地乱跑,只是偶尔才身体发软。不多给他打点,万一他缓过来跳车跑路了怎么办?咱们大老远出来一趟,可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副驾驶座的“二哥”沉吟了一下,阴冷地道:“可我看他身体是不是有点毛病?他心肺有问题?这样的货拉过去,大哥能高兴吗?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呢!”
老头怪笑着,伸手揉了一把云枫的前胸,云枫瞬间感觉呼吸一窒,剧烈地呛咳起来。
老头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这有啥的!二哥,只要这人身上还有完整的器官,拉过去就有用。实在不行,卖血也行啊!反正你看他都活不长久了,迟早死在大街上!这样还不如落到咱们手里,让他给社会做点贡献呢!”
前座的“二哥”显然沉稳得多,语气非常沉定,阴森森道:“他这咳得有点不太对劲,你是不是给他打多了?”
老头连忙叫起来:“怎么可能!我打的是正常人的剂量,他怕不是本来身体就有问题吧!”
前座的二哥转身探过头来,眉目阴鸷地盯着云枫惨白的面容,拉开隔断,从前后座的空隙间伸过一只手来,按在云枫脉搏上。
过了几秒,他眉目一皱,掰过云枫的正脸道:“你嗑药了?”
云枫满头冷汗,微弱地摇头,试图挣脱那人炙热的钳制,却浑身无力,怎么也挣脱不开,甚至连偏一偏头都做不到。
“二哥”冷冷一笑,以斩钉截铁的语气道:“你骗不了我,我浸淫此道十几年,你的反应比很多瘾君子还要深。说吧,是哪种药物?我好给你解决一下,不然你这样根本撑不到我们的地盘。”
云枫的脸色白得像纸一般,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嘴唇一点点浮现出窒息的青色,头也软软地垂下去,失去了知觉一般。
“二哥”怒道:“停车!停车!老爷子你去后备箱找管回苏灵出来!赶紧给他打上,他这样子没法呼吸,过不了几分钟就会死过去。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不能在中国境内闹出人命,起码也得给他拉到国外,交到大哥手里再说!”
老头呵呵一笑:“好嘞!包在我身上,给这小哥安排上。不过,还不知道他中毒的药物到底是哪种呢?”
“二哥”声音里透着一股阴冷:“等他醒了再慢慢问,现在先救人。”
司机把车紧急停在路边,这是一片荒郊野外的树林旁边,道路上没有其他来往行人和车辆,极其偏僻。
老头见车停稳,飞快地跳下车去,以与他年龄不符的速度,百米冲刺到后备箱那边,拿着一管医疗试剂就走了回来,尽数推入了云枫的身体。
良久,云枫才缓过神来,头脑还是昏昏沉沉地仿佛飘在云端。
直到——
“二哥”重新把手指搭在云枫脖颈的静脉上,云枫才微微有了些意识,朦胧地抬眼望着黑沉沉的右前方。
“二哥”沉定的声音再次响起:“感觉好点了吗?”
云枫缓缓地蜷缩着身子,头不由自主地枕靠在老头的肩膀上,张嘴费力地呼吸着,粗重的喘息声在不大的空间里显得分外鲜明。
“很难受是吧?”“二哥”非常善解人意地说着,“可见控制你的人用心有多么险恶,他根本不在乎你的身体健康,他只要你依赖他,离不开他。但这回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你要不想这么受罪,你就说出那到底是什么药物,起码……你不能死在路上不是?”
云枫昏昏沉沉地静默了片刻,微微地摇了摇头,说了句:“……不要了。”
“二哥”悚然变色,倏地直起身子,大声道:“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你还不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吗?你只要说出来,我们就有办法!你不知道我大哥是谁,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的势力超乎你想象,他的触角能伸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包括地上的和地下的,包括你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你只要……”
“没事。”云枫突然咳嗽着说了一句,“你不要问了,我不会说的。”
“固执!”“二哥”悻悻地骂了一句,眼看着云枫背过身去,瘫软在后车座上铺着的软垫上,死死地抵着自己前胸的部位,像是在拼命缓解某种难以忍受的难受。
“二哥”意犹未尽地转回身去,大手一挥,命令司机:“开车吧!直接开到私人停机坪,咱们坐飞机回去。”
老头在后座小心翼翼地问:“二哥,咱们不是打算坐船回去吗?动静小点,也不容易被条子发现,追查咱们的踪迹。”
“二哥”怒道:“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坐船时间太长,他怕是根本坚持不到回去,在船上就会发作!直接坐飞机,把他交给大哥,看看怎么处理吧。”
老头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头瞥了眼被黑布蒙着眼睛,歪倒在放倒的后车座上的云枫,身子阵阵痉挛,喘息声也越来越粗重。